實驗基地裡最後一個死去的是一號。
季青琢在這個冰冷的實驗基地裡並不是完全沒有熟悉的人,她很早就認識一號了。
她們這批實驗品,在八歲的時候,曾經被允許離開過一次基地,這實際上是科技公司的社會化觀察實驗,他們想要記錄這些實驗品對外麵世界的反應。
他們前去的地方距離不遠,這裡有一個市集,負責記錄數據的科技員給每一位實驗品發了十元的貨幣,告訴她們可以隨意在街上上挑選一件自己喜歡的小玩意,購買下來。
那個時候一號基因裡的缺陷還未展露,她們隻是一群懵懂的小女孩,她和季青琢手牽著手去市集裡挑選東西。
其實那個時候,不同實驗品性格的差異化就已經展現出來了,季青琢躲在大大方方的一號身後,一號對熱鬨的街道很感興趣,但季青琢對這些嘈雜的聲音與紛亂的畫麵並不關心,她甚至有些怕。
一號拉著季青琢到處跑,季青琢性子軟,不會拒絕彆人,便隻能將自己的小手放在一號的手裡,沒有掙脫,讓她帶著自己走。
一號走進一家飾品店,店裡燈光明亮,玻璃櫃裡擺放著漂亮的胸針,在另一側的櫃架上,則放滿了各色的絲帶。
季青琢很喜歡這些漂亮玩意,但她隻有十元錢,她買不起,就這麼呆呆地看著。
一號看中了一條藍色的絲巾,問老板多少,老板見是兩個小孩兒,還以為是來搗亂的,也沒存著什麼要售賣的心思,隨便說了個十五元的價格。
一號局促地拈著自己手裡的十元紙幣,季青琢把自己那張遞給她。
“我……我買便宜一點的就好了。”季青琢對一號說。
最後,那條藍色的絲帶漂漂亮亮地係在了一號的手腕上,這個時候,已經快到了回去的時間了。
季青琢在街上角落的路邊攤裡看中了一麵小鏡子,她雖然也喜歡那些漂亮的小飾品,但她隻有五元錢了。
於是她將這麵小鏡子帶了回來,這也是她後來與沈容玉聯係的工具。
後來一號基因裡的缺陷暴露,她果然也成了嗜殺的怪物,但她的手上還係著季青琢分了一半零花錢,讓她能夠買下的藍色絲巾。季青琢的小鏡子是一號偷走的,十年後的一號知道季青琢時常對著鏡子說話,像是瘋了。
一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將鏡子偷走,或許,她想著,隻有這樣季青琢才會關注她。
季青琢這樣的人,很容易得到那些偏執之人的目光,因為她看起來太好掌控了。
但是,所有妄圖掌控她的人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是她們中間最成功的實驗品。
在心理愈療室裡暫時忘記了沈容玉的季青琢,總是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麼事,而這個時候的她,其實已經有了來到實驗基地各處的能力。
十年間,她能離開紅外監控的所有範圍,在實驗基地裡穿梭自如。
她有如此危險的能力,但偏偏溫馴善良,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反骨。
小鏡子的不見,讓她陷入驚慌之中,她覺得自己丟了什麼,但她不知道她丟失的東西具體是什麼。
她在實驗基地裡漫無目的地尋找著,甚至於,她膽敢潛入實驗基地裡絕密的資料庫。
——她有能力進入這個資料庫,但之前的她知道這個資料庫是絕對不允許進入的,所以她還真就乖乖地不去了。
但為了找到她暫時忘記的沈容玉,她竟然走進資料庫裡。
在這裡,她發現了實驗基地的真相,她知道最後留下來的實驗品就要成為這個科技公司一輩子的人腦計算機,在她搜集足夠的外界信息之後,她連身體都不需要了,隻會剩下一個大腦,與足足有一個城市那麼大的計算機相連,用活生生的人腦,成為冷冰冰的機械。
這是比死亡還可怕的禁錮,她會一輩子與機械相伴,沒有絲毫生機,因為自她們誕生之處,她們的身上就被設下了基因鎖,一旦有背叛科技公司的行為,她們的思維就會被殺死。
如果是這樣活下去,不如直接死去。
而且,季青琢也知道,這個科技公司到最後要留下的其實是更沒有狂躁傾向的實驗個體。
而她正好就是最合適的個體。
她那時可以選擇裝作已經狂躁化,讓科技公司直接將她帶走銷毀。
但是……季青琢雖然在心理乾預之下,暫時把沈容玉忘記了,但是她對他的承諾,已經深深印刻在腦海裡。季青琢從資料庫裡跑了出來,她的背抵著門,劇烈地喘息著,她為了一個想不起來的承諾,自願走進一生的囚籠。
最後,實驗基地裡就剩下一號與她。
奇怪的是,一號沒有殺她——季青琢知道,一旦她展現任何殺人的意圖,科技公司裡的工作人員就會製伏她,將她直接銷毀,而剩下的那個人,麵對是比死亡更加黑暗可怕的未來。
在這樣的境況下,越早死去的人越幸福。
季青琢在某一天晚上,用言語刺激了一號,她讓一號將那藍色絲巾的三分之一還給她。
一號終究還是沒有她冷靜,最後,她將藍色絲巾浸透了水,在冰庫裡冷凍了一晚上,對季青琢展開了攻擊——實驗基地裡其實沒有殺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