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著聽劉媼說幾句沈語遲最近做生意的趣事,忽輕聲問了句:“我好容易來一趟登州,眼瞧著姐姐的祭日也快到了,她的墳塋近來可有人灑掃祭拜?”
沈貴妃她當年死的不大光彩,景仁帝又厭惡她,所以她死之後並沒有葬在妃陵,而是
拿席子一卷就抬出宮裡了。沈霓君不忍讓姐姐曝屍荒野,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請回她的屍首,而沈家的祖籍是在山東登州,她就托人在登州給沈貴妃立了座墳塋。
景仁帝雖不喜沈貴妃,卻自有帝王氣量,畢竟沈貴妃再怎麼能鬨騰也是後宮婦人,聖上心有天下,倒也不至於計較這點小事。偏生沈正德是個膽小窩囊的,一邊享受著沈霓君作為太子寵妃帶來的好處,一邊又顧忌景仁帝喜好,不敢照看沈貴妃的孤墳,導致那墳地越發荒涼。
劉媼支吾了幾句:“沈公爺忙於公差,有些疏忽了...”
沈霓君麵色一沉,冷笑:“二叔未免小心太過,平日裡借我的名聲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會失了帝心?就是當年阿姊在的時候,他也沒少沾光,如今不過是讓他照看一下我阿姊的墳塋,他這時候倒想起來帝心了!勢利成二叔這樣,當真令人心寒。”
這裡的二叔說的是沈正德,沈霓君和沈貴妃的父親是沈家嫡長子,後來嫡長子因病去世,隻留下兩個女兒,爵位這才落到二弟沈正德頭上。
劉媼一躬:“您的意思是...”
沈霓君冷著臉:“過幾日就是阿姊的祭日,今年是三年整祭,沈府上下都該前去祭拜祭拜,免得再過幾年他們連阿姊是誰都忘了。”她本想低調點,自己悄沒聲地拜祭過就算了,但實在是被沈正德的勢利眼氣的夠嗆。
劉媼張嘴想勸,但瞧她麵色鐵青,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
沈家這幾日倒是風平浪靜,沈正德則換了個路數,近來給裴青臨殷勤送禮,噓寒問暖。
沈語遲看見沈正德流水似的送禮,不由咂舌,又神情崇敬地看著裴青臨。
裴青臨蹙了蹙眉,又瞥了她一眼,伸手點住她額角:“這麼瞧我做什麼?”
沈語遲摸了摸腦袋:“我是在想,以後該叫你裴夫人呢,還是叫你裴姨娘呢?”她說完自己先撐不住了,一下子笑倒在桌上。
裴青臨:“...”
他本來對沈正德的騷擾采取的是無視態度,沈語遲這一笑,他徹底不能忍了。
他一旦發作就是雷霆手段,沈正德一天回家的路上,馬車不慎側翻,他兩條腿直接摔斷了,要去暖和點的莊子上修養幾個月。
也就在沈正德倒大黴的時候,沈側妃讓沈家人去祭拜沈貴妃的消息便傳進了沈家,還鬨出一場亂子。
現下沈正德病著,沈南念不在家,白氏便叫來沈語遲商議,又請了裴青臨過來,與兩人倒:“側妃娘娘讓咱們拜祭前貴妃,如今話已經遞了出來,咱們拒絕不得,端看怎麼祭拜了...”她一臉為難:“禮數不到,怕側妃不高興,禮數重了,又怕聖上知道後不喜,這事著實棘手...”
沈語遲想了下,正了神色:“咱們家沾了側妃不少光,大哥這些年升遷順利,因側妃得寵,無人敢貪他的功勞,父親糊塗,險惹出亂子,也是側妃幫著說了話,或明或暗,咱家從側妃那裡得了多少好處,祭拜也是應有之義。”
她頓了下又道:“而且聖上既沒攔著側妃給前貴妃立墳塋,想來也不至於因為區區小事就記恨上沈家,帝王氣量豈會如此狹窄?像父親這樣勢利眼,朝三暮四的,聖上才會不喜!咱們按照規矩來就行了,不用太諂媚,也彆太敷衍。再說咱們祭拜為的不是前貴妃,是側妃的姐姐,是側妃對咱家的恩義。”
裴青臨諷刺地微彎了下唇角,眼底一片陰鬱。
沈語遲不是那種一等一的機敏人,但她有一好處,見事通透,不論</多複雜的事,她守住心裡的道義,就能一看到底。白氏被她一點,瞬間恍然了,又有幾分羞慚:“我虛長你幾歲,竟還沒你想的明白...”
沈語遲寬慰她:“嫂嫂也是一時沒想那麼多罷了。”
白氏收斂了一下心思:“既然要去祭拜,先把前貴妃的墳塋修繕一下吧,這幾年父親一直不讓管,那處墳塋已經荒的不成樣子了。”
她深覺著小姑還是個可造之材,越發想鍛煉她,就把修繕墳塋的事兒交給她,自己和管事商量祭拜的具體流程了。
每每涉及沈貴妃,裴青臨的話總是極少,方才就一句沒插口,垂下羽睫一口一口啜著早已冰涼的茶水。
沈語遲瞧他閒著沒事,隨口一問:“先生,你知道城裡哪家泥瓦班子比較好不?我請人畫圖紙累青磚。”
裴青臨表情淡漠:“給前貴妃修繕墳塋,就讓大娘子這般開心嗎?”
沈語遲愣了下,還沒說話,他緩緩繼續,似在喃喃自語:“沈貴妃諂媚禍主,跋扈妄為,戕害無數妃嬪忠臣,又劍指後位,甚至意圖對儲君下手,這樣的人,死後也配享受香火祭祀?”最後這句,不像是問沈語遲,倒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沈語遲不知他的真實身份,但他這麼說,想他可能當初和沈貴妃一係有什麼齟齬,畢竟沈貴妃當初可得罪過不少人。
隻是聽他這麼說,她有幾分鬱鬱:“不要總把事情推到女人頭上,如果隋帝是明君,能夠勵精圖治,關注民生,那沈貴妃能作亂?沈貴妃也好,熹明皇後也罷,兩人雖命數不同,但苦處都是相似的。”
明明是夏桀無道,世人多罵妺喜妖姬,明明是紂王昏庸,世人開口就怪妲己狐媚,世人就不能正視錯誤,好好糾錯進步,避免重蹈覆轍,偏要把什麼鍋都往女人身上甩。
那女人也配和熹明皇後相提並論?裴青臨眼神驟然一冷,很快又轉為淡淡譏誚:“大娘子這樣百般維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收了沈側妃一係天大好處,這才變著法地給她正名。”
沈語遲給他諷刺的皺起眉,她也知道自己方才話說的有些重了,歎口氣,放緩了聲音勸他:“我不是故意說這話的,也不是為了沈貴妃說話,我跟她幾乎沒見過麵,你也彆多心,我就是覺著...”她撓了撓頭:“做女人忒難了。”
他知道這不能怪沈語遲,她什麼也不知道,但想到她要去給那女人灑掃祭拜,他仍是無法釋然。
為什麼她要是沈家人呢?
裴青臨默了片刻,起身走了,
沈語遲給鬱悶的...
沈貴妃的墳塋不可能按照貴妃之禮設立,所以修繕起來也簡單很多,五六天的功夫就修的差不多了。白氏又敲定了個日子,帶著家中女眷前去祭拜。
沈霓君還提前寫好了悼文,上麵大概講了一些沈貴妃的生平,她親手抄撰了二十來份,每個沈家人人手一份,到了沈貴妃墳前和奠儀一並燒了。
祭拜那天,沈語遲以為裴青臨並不會來,沒想到他竟也來了,隻是一直沒下馬車,在車</p上遠遠看著。
沈貴妃雖然立了墳塚,但她到底是出過閣的,且有汙名在身,也不能遷入沈家祖墳裡,因此就是孤零零的一座墳,雖然經過修繕翻新,到底顯得荒涼了些,隻怕再過百年,也就沒人記得這墳塚中的豔骨了。
整個拜祭的過程也不複雜,等做完法事,沈語遲就頂著一身香燭味折返回來,她拍了拍身上的紙灰,邊走邊感慨一句:“沈貴妃也是一代寵妃,生前住的是雕梁畫棟,死後的葬身之地卻這般荒涼。”
一上馬車,她就見裴青臨低著頭,正在看沈側妃寫的悼文。沈語遲忙住了口,隨意換了個話頭:“我以為先生不會過來呢,這悼文寫的如何啊?”
一派胡言。他沉默地瞧著她,聲調輕輕:“大娘子,到底姓沈啊。”
沈語遲不解其意,他慢慢地把悼文折好,壓出重重的折痕,一言不發地撩起簾子下了馬車。
外麵還下著雪,沈語遲難免問了句:“先生,你要去哪啊?”
裴青臨充耳不聞,沉默地往前走著。
沈語遲又叫了一聲,表情疑惑:“先生?先生!”
裴青臨這才轉過頭,臉上又浮現出熟悉的,冷淡又譏誚的神色:“我以為大娘子滿心隻記得憐惜沈貴妃了。”
沈語遲沒想到離那麼遠他都能聽見,但她說這話無非是感慨曆史,也沒有真的同情憐惜誰,誰料裴青臨這般反應?
他說完頓了下,也知道自己有些無稽,緩和了下神色:“我想一個人安靜會兒,大娘子先回去吧,不必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五千字,晚上再更四千,衝鴨~~(我不會給你們看我吃粑粑的機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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