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為了迎合劉照喜的狠話,下一刻,無數的怒斥響起在耳邊,聲聲都是控訴:
“將我兄長放出來!”
“竟然毀我洞府!”
“區區人類!!”
源源不斷的影子從屋脊上翻越過來,急切的加入圍剿,你爭我搶湧上前,嘴上喊著過去的恩怨,但趙奇秋看的分明,那一張張臉上,更多是貪婪的私心,仿佛他們要殺趙奇秋,其實是為了什麼更大的好處。
這仇人的數量,比前世還要多出數倍,更彆提在這門裡,每個人都十分強大,趙奇秋隻靠符篆猛砸,逐漸有些吃力,那邊鮮明樓身上也有不少血跡,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彆人的,情形越發危急。
好在這場景趙奇秋也是經曆了第二遭了,見遠處沒有更多湧過來的影子,倒問了一句:“還有沒有?”
身邊頓時大嘩,有一張格外猙獰怨恨的麵孔,徑直衝到趙奇秋眼前,仿佛要宣泄出全身的恨意一般,一聲吼道:“趙奇秋——”
任誰都能看出,這一個敵人,和其他所有都不相同,他的恨更加真實,更有底氣,是真正的不殺死趙奇秋,就難解心頭之恨。
趙奇秋瞳仁微縮,又是個熟人呢。
啪!
一聲脆響!!
既然是熟人,待遇自然和其他人不同,所以迎接他的不光是符篆,還有符篆背後的一巴掌。
那人臉上粘著帶火花電光的符篆,被打的飛出去之際,遠遠還能聽到趙奇秋懶散的嘀咕:“我就說投胎便宜他了,原來在這,真巧……”
飛出去的不是彆人,正是幾年前死了的林東賦,此時濃濃的羞恥湧上心頭,叫好不容易重新得到身體的他目眥欲裂,還有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這姓趙的,果然是個禽獸吧?!
小插曲一過,趙奇秋見仇家差不多齊了,作為對那些咒罵的回應,不鹹不淡的道:“之前是放你們一馬,現在既然來了,就都彆走了吧。”
此時人人的火氣都被血光點燃,聽到趙奇秋的話,還有人陰惻惻的大笑:“都彆怕他,他現在隻是個修煉幾日的遊魂,能有多大的力量?全靠符篆撐著罷了!諸位夥伴,都想清楚了,在此界殺他,是唯一的機會,人類最為狡詐狠毒,錯過了今日,這毛頭小子,就又要迫害你我了!”
沒等那些攥著拳頭、情緒激昂的仇家接話,趙奇秋先溫和一笑:
“沒錯。”
短短話音落下,毫無預兆的,趙奇秋身後的虛空中,猛然刮出一陣涼風。
這風涼的令人齒寒,陰的令人打顫,同時還有清晰的鎖鏈碰撞聲,一陣嘩啦啦當啷啷。
趙奇秋身邊圍著的仇家,其中大部分都見過這般場景,當場色變,更有甚者,嗷一聲慘叫,急急向後退去。
“是那鬼地方!!”
“他把大獄召出來了!”
“快殺了他,快點啊,都等什麼!!”
“太晚了!還是跑吧!”
的確是太晚了,頃刻間,無數鎖鏈從無形的虛空內彈出,宛如無數條筆直的長蛇,颼颼飛向眾人。
無論這些人如何四散奔逃,總有一根帶著寒氣的鎖鏈無聲無息從背後竄出來,將他們牢牢的捆綁!
一道靚麗纖長的影子,倏的從背後偷襲趙奇秋,那疾如閃電的動作,手中一閃而過的寒光,都帶著極大的信念,凶惡無比。
趙奇秋目光向身側瞥了一眼,根本沒有動作,千鈞一發之際,身前猛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背影,寬大的身量幾乎將趙奇秋完全遮擋。
“你……”
趙奇秋一愣,可當看到鮮明樓的神色,頓時連自己要說什麼都忘了。
鮮明樓抬起手中的長刀,這把刀趙奇秋從來沒見過,實際上,就這麼一會兒工夫,趙奇秋發覺鮮明樓已經砍崩了不止一把武器,就好像他隨手一抓,抓到什麼就用什麼,來不及就是空手也可以。
粘稠的血流從刀柄下流淌至刀身,再和更多血跡混為道道紅痕,由刀尖上不停的滴落。那渾身暗紅的模樣,宛如地獄惡鬼,人間閻王。
令趙奇秋發怔的,正是鮮明樓此時,唇邊竟然帶有一抹微笑。
鮮明樓來的非常及時,但事實卻沒給他出手的機會,下一秒,瘋癲的劉照喜就一聲慘叫,被兩人從背後拽住,猛然拖回去按倒在地。
“什麼人?你們是誰?!”
按著她的兩人異口同聲:“反正你不認識!”聲音竟然一模一樣,而且仔細一瞧,兩個人長相都一模一樣。
劉照喜瘋狂掙紮,但不知從哪又冒出來兩個人,詭異的是,這兩個人和先前兩個,長得依舊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連穿衣打扮都相同,雙胞胎瞬間成了四胞胎。
後來的兩個男子也不多話,更沒有人多欺負人少的覺悟,接下來就聽劉照喜接連淒厲的慘叫,眨眼工夫,就被四個人折斷了渾身骨頭。眼看就要被活活打死,咽氣之前,趙奇秋趕忙喊停,一手拿出戒圈:“把這個給她戴上……”
哢嚓一聲輕響,劉照喜的腦袋咕嚕嚕滾到了一旁。
趙奇秋眨眨眼,身邊傳來鮮明樓若無其事的聲音:“這就是你的那位養母?”
趙奇秋真是愣了,他不由看向鮮明樓,後者回看過來,好像明白他在詫異什麼,唇邊的微笑甚為真誠:“這種惡心的人就彆讓她活著了,我怕她臟了你的地方。”
劉照喜死了,她身邊的四胞胎也愣了,低頭看看手下一攤死肉,無辜的站了起來,很快紛紛跑向四個不同的方向。
剛剛混亂中沒人注意到四胞胎,但劉照喜算是領頭人,現在她死了,其他來報仇的人見了這個慘狀,環顧間瞬間發覺,人群中竟然還有好幾堆,都立著長得和四胞胎分毫不差的人,數量更多的驚人。
原身是妖怪的人們登時心神動搖——就是老母豬也不能一窩生出這麼多一樣的孩兒啊!
也有妖怪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無論怎麼轉身,都能看到同一張臉,合著不是自己腦子被打壞了!
現場有如此多的仇家,靠趙奇秋一個人心念難免有漏網之魚,等他串葫蘆一般將院落裡外塞的滿滿當當,堆砌的小山一般,再用戒圈將他們一個個套住,回頭一看,鮮明樓站在院子角落裡,身後則是一條血路,在他麵前,還有一名斷臂的男人哭著哀求,正是薛愛國。
趙奇秋腦海裡“當——”的一聲響,叫他不得不開口:“等等……”
哢嚓!
腦仁兒才疼了一下,鐘聲就消失了,什麼都沒發生。
趙奇秋摸摸鼻梁回過頭——看吧,不是我見死不救,實在是某人為民除害的動作太快。
此時四下裡哀嚎一片,剛剛還不死不休的,接連承認起錯誤。趙奇秋沒有多看這些異想天開的手下敗將,目光倒被附近地麵的血跡和橫七豎八的屍體吸引了,暗自倒抽一口涼氣。
鮮明樓……
鮮明樓有所感應的回身,手中卷刃的長刀已經不見,邊搓著手心乾涸的血跡,邊向著趙奇秋走過來。
薛愛國變化成某種動物的屍體成了背景,趙奇秋這邊不由升起個模糊的想法,鮮明樓殺的,好像都是那些貌似最恨自己的。
此時那精心雕琢一般俊美的臉上,同樣沾著幾滴暗紅的血跡,透著真切的妖異,趙奇秋強忍後退的**,假裝沒有注意到鮮明樓之前那過分熟練、毫不留情、狠辣到了極點的手法,原本想避重就輕的說些什麼,鮮明樓打斷他道:“我知道,我不該殺了他們。”
“……”
鮮明樓深深望進趙奇秋眼裡,麵容平靜的過分:“下次不會了。”
趙奇秋一時語塞,正沉默的時候,耳邊響起異口同聲的打招呼,聲音是高高興興的:“主人!”
兩人聞聲轉過頭去。
對視被打斷,趙奇秋也鬆了口氣,那邊站著的就是先前的多胞胎,現在數一數,足有十來人,把廊下都站滿了。
趙奇秋問道:“其他的呢?”
所有人又齊刷刷抬起手指,指向牆外,幾乎是下一秒,高高的牆頭上冒出來幾顆腦袋,像是騎在什麼東西上搖搖晃晃,對趙奇秋招了招手,就下去了,很快又有幾顆腦袋冒了出來,同樣對趙奇秋招了招手。
趙奇秋:“……”會分成兩批打招呼,就不會從大門進來嗎?
鮮明樓突然問:“青川傘?”
趙奇秋點頭,他也沒想到,傘匠竟然每人都有實體,難道每根傘骨都獨立成精了?
收尾工作就和抓人一樣快速,被拉進獄裡時的慘叫和哭聲消失後,趙奇秋才發覺,周圍數條街道,甚至山體上方那些在輝煌燭火掩映下的宮殿,都在不知何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以及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將犯人拉入門內後,這一次門關的十分吃力。
就好像那座監獄知道外界有更多犯人一般,對著這門內的空間,垂涎的敞開大嘴,以至於趙奇秋很是費了一番精力。
“走吧,”趙奇秋深吸口氣,向院外邁出一步:“今晚就開門。”
白日裡熱鬨的風致城此時一片闃然。
二十四名傘匠分散穿行在小巷街道中,趙奇秋一步步走向玉露宮,身邊跟著散步一般的鮮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