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七愁眉苦臉的蹲在大門口的台階處, 一口接一口的抽著旱煙的同時, 眼睛頻頻的看向腕上的手表。
原本看房子的人約的是九點, 可這都十點了人還沒來, 可見於家的蒙小子就是騙自己的, 他就說嘛, 這年頭哪能有人出的起三千塊錢, 真出的起的人家都去買小洋樓了, 誰看得上他這老房子?
要不是於蒙那小子從不騙人,他可不會在大熱的天裡特地跑這一趟,唉,罷了罷了,說不定蒙小子也是被人放了鴿子。
揉了揉蹲的發麻的腿準備去車站買票回家, 剛起身就聽到一串整齊的車鈴聲由遠及近, 叮叮當當的鈴聲中夾雜著青少年的吆喝聲:“辛苦大家讓一讓咧!讓一讓!”
康老七心想, 這條路那麼寬, 過去能讓兩輛八馬大車並頭齊驅,你們騎個兩輪的洋車子讓什麼讓?
人卻下意識的望過去, 就見寬闊的青石板路儘頭,出現一排壯觀的自行車隊,打眼一數得有20多輛,曬得黝黑的青年們統一騎著車身漆黑的二八杠自行車,車前擋雨板上的金色鳳凰車標被陽光一照,折射出棱形的金光,直刺人眼。
而弓起背騎車的青年們穿著藍色勞動布褂褲, 踩腳蹬子的雙腿在空中帶出殘影,一看就知他們騎得快,因此上一秒還在儘頭的車隊,下一秒就到了他的麵前。
打頭的少年猛的握緊車閘刹車,由於停的太猛,車子帶著慣性震得他的身子向前撞了一下,少年忙雙腳撐地止住車子的餘速。
抹著汗說:“阿蔻,到了。”
由於少年正處於變聲期,粗啞的嗓音似在砂紙上磨過。
康老七卻聽的笑了出來,粗啞好,粗啞說明人還年輕,像他這個年紀想粗都粗不了。
想的正出神時,就聽到一道女聲響起,“請問您老是康七爺嗎?”
女聲空靈清澈,當她開口時,一瞬間你耳朵裡隻聽得到這個聲音,再無彆音。
康老七望著青年們點頭,“我就是,不知你們…”
然而在場的青年們都沒回答他,而是看向了少年的背後。
看來他們看的是能做主的人。
下一刻就見少年背後走出來一個少女,少女頭戴寬簷曲邊圓頂草帽,身穿水綠色逐漸遞增的大裙擺及腳連衣裙,在炎炎的夏日裡看到如此清新的顏色,不禁讓人覺得心口注入了冰意,精神一震。
少女抬高帽簷,滿懷誠意的彎腰致歉,“我是今天來看房子的魚阿蔻,實在對不起,讓您老等了這麼久。”
於蒙那個二貨說個地址都能說錯,莊辛2號路說成莊興2號路,一字之差害得她們在城裡繞了兩個多小時。
康老七嘴巴微張,我滴個乖乖!這女娃長得可真水靈,柳葉眼挺瓊鼻微笑唇,她一笑自己心都砰砰跳起來,仿佛回到了16歲。
往常女娃們都嫌棄臉上有痣不好看,可他怎麼覺得這女娃側鼻尖上那顆小痣忒好看?似是水墨畫中墨梅枝頭上的那點紅,奪人心目。
魚阿蔻見他不語,走過來提高聲音再次彎腰道歉。
“沒關係沒關係,你們能來就行,”康老七如大夢初醒,忙嘬煙掩飾走神,但沒磕煙灰的煙袋早已熄滅,見狀直接將煙袋彆在腰後,“咱們現在就看房子?”
魚阿蔻笑眯眯道:“好的,勞煩康老您了。”
康老七從腰間掏出鑰匙開門,“不勞煩,你們都進來看看。”
魚阿蔻看了眼麵前的厚黑木門,再退後一步看了眼灰瓦青石牆,心下有了三分滿意,看來於蒙這次介紹的房子不錯。
待轉過浮繪壁照,看過整個房子的格局,則更加滿意。
整個房子坐北朝南,戶型類似於四合院卻又大不同,正屋是齊排五間白牆黑瓦房,拐角兩側穿過六角型石拱門是四間廂房,房與房之間貫穿著遊欄,房門檻前是加寬帶坐板的遊欄,似是方便人倚坐在此觀雨聽雪,遊欄的台階儘頭連接著院內。
院內最顯眼的占六分地的荷花池,此時池裡並沒種任何東西,露出咧著大口子的淤泥底,池靠角處是傲然屹立的假山與簇簇成蔭的庭院竹,竹前有架蓄水的逐鹿。
總之整棟房子的設計風格很怪異,既有園林風又有四合院風,仿古的同時又添加了許多新元素,但不得不說整體搭配起來讓人見之心喜。
魚阿蔻指著荷花池問:“這個池子還能種荷花嗎?”
康老七看其他青年默不做聲的跟在少女後麵,就知做主的是她,於是便笑嗬嗬的上前一步回答並推銷。
“能的能的,蓄水後就能用,之所以沒種是這裡沒人住,不過我敢跟你打包票能種,這荷花一種,保證這個院子立馬就大變樣,而且你看這裡,這是移橋,種上荷花後可以把橋搬上去橫跨荷花池,屆時下雨後站在橋上賞荷可是件趣事。”
魚阿蔻好奇的晃著折疊成橫梯子樣式的移橋,打開一角手上用力摁下去,見移橋承重力不錯,不由更加的心動。
康老七擅長察言觀色,見狀笑著說:“這個院子當初是我爺爺請S城最有名的仲森師傅設計的,所有材料用的都是最好的,經過了幾十年的風吹雨打照樣嶄新如初,唯一的那幾處損傷還是前幾年人為…唉,不提也罷,你跟我來屋裡看看。”
魚阿蔻抬腳跟上,進到正房就覺一股涼意撲麵而來,過堂風順著窗戶穿進來,吹在人身上說不出的涼爽。
房間內白牆高梁,地板不知是用什麼石頭做的,光而不滑,無論是書房還是客廳,哪怕隻餘空蕩蕩的房間,亦能讓人感受到古樸大氣和細致精巧。
全部逛完,康老七舒爽的喟歎出口,“不說彆的,光房梁用的都是百年老木,每個房間都是冬暖夏涼,通風透氣,要不是我們搬了家再也不回來,這房子我說什麼都不會賣的。”
魚阿蔻問:“那我們能驗下嗎?”
“可以。”
不等魚阿蔻發話,魚竿就從掏出卷繩頭係著磚頭的粗麻繩,轉動著手臂將麻繩甩上房梁,拽著繩子兩頭,隨後似隻猴子似的攀著麻繩噌噌爬上房梁,仔細的檢查著梁木與彆處,半響後點頭,“確實是百年木頭,且是一根材製成,不是合成木。”
康老七看的目瞪口呆,他們是真的識貨啊,辛虧自己沒騙人。
魚阿蔻笑眯眯道:“康老,房子我確實看上了,隻不過這價錢是不是有點太高?雖然房子和院子比較大,但也要不了三千。”
“哎呦,我這記性,”康老七猛拍了下腦門,“這還有後院呢,你們跟我來。”
魚阿蔻心想就是有後院也不值三千呀,可看過後院後立馬變了主意。
隻因後院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後院,人家的後院是院,這棟房子的後院是園,以肉眼估計至少得占地五畝,哪怕此刻這院子光禿禿的,就衝這占地麵積也得買。
魚阿蔻當即拍板,“康老這房子我要了,你看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去辦手續?”
康老七怔愣住,如今的妹娃都這麼有錢嗎?又不是買雞蛋說買就買。
呆呆的問:“你不還價?”
魚阿蔻失笑,“您老要是主動降價我也不介意。”
康老七也笑了起來,“就衝妹娃你這爽快勁,我收你2900!”
魚阿蔻笑眯了眼,“謝謝康老,那我們去房管局辦理手續吧。”
“好!”
一行人朝房管局走去,路上康老七發現件怪事,怎地城裡這麼多人都認識這群人?且還如此親昵?
到了房管局,見辦事人員都對他們親切有加,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底認定魚河他們絕對是跑長途的大卡車司機,不然沒法解釋群眾們熱情的原因。
魚阿蔻可不知他的猜測,付過錢後拿著蓋著紅鋼戳的房產證,笑的雙眼眯成彎彎新月,從此以後自己也是有房一族的人啦,而且以這棟房子的麵積和地段,幾十年後絕對會大升值,可如今她隻花一年的稿費就買到了手,簡直是天上掉了大餡餅。
由於《魚新村記事》全國刊登的緣故,從兩年前開始,她每月的稿費就漲到了300每月,且年初完結時,陳主編更是大方的給了她這篇稿子所有收益的十分之一。
而陳主編現在也不能再叫陳主編了,他借著稿子的東風被調到了京城的國報社做副主編,雖名字前加了個副字,可也是職場三連跳,因此喜的陳主編強塞了一成紅利給她。
所以彆說這棟房子賣3000,就是一萬她也會買,冬暖夏涼自帶花園的房子最適合奶奶養老了。
魚阿蔻想到這提裙坐上魚河的車後座,借著裙擺的遮掩,歡喜的踢彈著雙腳。
“回村找秋叔他們砍地樹做家具。”
狗娃曬得黑紅的臉上滿是不解,“阿蔻姐,就算後院大這房子也太貴了吧?你們昨天買的那三間臨街門麵房才800。”
其他人更是覺得這房子不值,在他們看來,這房子除了用材好就沒彆的優點,而占地麵積大在他們眼裡就不算優點,農村彆的不多就地皮多,這房子要是在他們村裡買,200塊錢都用不到。
魚竿忍不住說:“阿蔻你要是喜歡荷花池跟我們說聲,我們兩天就能給你挖一個出來,還一分錢不要。”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彆說挖荷花池,就是阿蔻免費要他們挖條河出來,他們也挖,畢竟他們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可全靠阿蔻。
魚阿蔻笑眯眯的說:“你們彆和村裡房子的價錢比呀,咱們前陣子看的房子連這個十分之一大都沒有,房主照樣開價400不還價,這樣算來這房子還是便宜的呢,再說了錢放在那裡又不會生錢,可房子會呀,所以你們手上有餘錢的還是來城裡買棟房子比較好。”
“成,阿蔻聽你的,我們明兒就去買房子!”
剛剛還覺得房子不值這個價的眾人,聽她這麼一說,同時決定明天去買房子,阿蔻說房子會生錢,那房子就一定會生錢。
不是他們盲目,而是至今為止阿蔻說過的事就沒錯的。
阿蔻說蘑菇在彆的城市好賣,蘑菇就真的好賣,甚至不用他們費心思,隻要他們把帶著魚新村印章的介紹信掏出來,菜站的工作人員立馬收下他們的蘑菇,且和副食品店搶著要。
阿蔻說賣蘑菇肉醬、金針菇小菜,他們上午拉出去滿滿一車,下午就能拉著空車回家。
阿蔻說村裡大規模養殖的生豬賣給肉站太便宜,不如他們做成臘肉臘腸再賣給副食品店,他們去年就做了臘肉送去城裡,結果今年初大家剛把豬崽子抱回來,副食站的主任親自找上門訂今年的臘肉。
阿蔻說……
總之照阿蔻說的做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