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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風簡從屋裡出來,走了沒多遠,就看見了宋府的仆從。
他目不斜視,隻往大路上走。
房屋構造一般都大致相同,有跡可循。顧風簡走走停停,根據仆從的著裝、手持物品、行走路線推斷,順利繞到了吃飯用的廳堂。
宋家人剛吃完飯,飯菜已經撤下了,桌上重新擺了幾盆瓜果糕點。
宋老太正與幾人做飯後閒談。
這府邸其實是宋將軍的家宅,雖然宋氏早就分家了,但因為宋父常年不在家,太夫人又怕寂寞,便將三子叫了過來。所以宋三爺及其家眷,也住在宋府。
顧風簡原本是想直接進去的,誰想突然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腳步在空中頓了一下,然後收了回來。
“要你出嫁,我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我也不能強留你是不是?詩聞,祖母知道你的孝心,祖母也最疼愛你,一定給你尋一門最合適的親事。”
“祖母——”
“好好。先等宋初昭成了親,我再去與顧夫人講,提提你和顧五郎的事情。親上加親也是好的,我想她不會拒絕。”
這時另外一個稍顯年輕的聲音插話道:“我們二娘哪裡都好,有誰會瞧不上我們二娘?這門外提親的媒婆,早不知道排哪裡去了,是我們二娘眼光高罷了。哪裡同宋初昭一樣,若非突然冒出一樁陳年的婚約,憑她的名聲,怎可能尋得到這麼好的親事?”
那婦人誇張地笑出聲來。
“也是弄巧成拙,有了宋初昭那種的比對,更顯得二娘你出塵脫俗。
“而且,我瞧那顧五郎要比顧四郎好,更成熟穩重些。我先前見過他一麵,隻覺他做事滴水不漏,彬彬有禮。若真結了親家,對我們二娘定然是知疼著熱的。”
宋老婦人沉吟片刻,說道:“顧四郎,雖說要年長一些,可他行事略顯輕佻果躁,未必是個良人。”
顧風簡的表情難得地出現了一絲崩裂。不知該不該說一聲承蒙高看。
宋家人,連自己結親的對象都沒問清楚,已經將未來都打算好了嗎?
當他顧五是什麼人?她想嫁,自己就得娶?他母親,還真是未瞧上宋二。
顧風簡站在走廊上,終於是被人發現了。
宋三夫人站了起來,放高了聲音,扯著長調說道:“何人在牆後偷聽啊?喲,原來是宋三娘啊!”
顧風簡順勢走了出去。他神情自然,絲毫不見被人叫破的尷尬之意。
宋初昭的三嬸,也是個體態豐盈的美婦人,隻是她拿腔捏調的模樣,著實叫人不喜。“都這時辰了才出來?方才喊婢女去你屋中,說是你還在休息。這青天白日的躺在床上,傳出去,怕是要被人指責怠惰懶散,丟了臉麵。”
顧風簡目光微沉,想到他四哥說,宋初昭是個驕縱跋扈、動輒打罵的人,想來不會忍讓這刁鑽的婦人。便扯了扯嘴角,揚起一個虛偽的笑容,說:“不及三嬸會裝腔作勢、兩麵三刀。這臉不要就不要了吧。”
三嬸被她一噎,當即氣得滿臉漲紅,直指著他喝道:“你——你竟然對著我口出不遜,真是目無尊長,毫無規矩!”
顧風簡不搭她的話,場麵冷了下來。宋詩聞站起來問:“妹妹,來這裡何事?”
顧風簡淡淡道:“來吃飯。”
“呀,妹妹你還沒吃啊?”宋詩聞驚訝一呼,像是才反應過來,連忙轉身,從桌上端了一盆糕點,遞過去說,“那你快吃吧,當心餓壞了。”
老夫人隻坐在前邊,冷冷地看著他。
顧風簡半闔著眼,落在冰冷的盤子裡,目光中帶著不屑與諷刺。再抬起頭,審視地望著宋詩聞。
那眼神刺得宋詩聞相當不適,她還在思考哪裡不對,顧風簡徑直轉身離開。
老夫人“哼”了一聲:“不吃就算了!詩聞不必管她。”
顧風簡獨自回了屋,想著自己的午飯該如何解決。
宋初昭身上倒是有錢,還放了不少。隻是一個未婚女子,獨自出門吃飯,確實不大妥當。何況如今她正在風口浪尖上,京城不少地方都在傳她的謠言。
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去顧府看看如今的“顧五郎”才對,可是於禮不合,未必能當麵碰上。
或者還是等對方來找自己?看樣子,她的身手是不錯的。
顧風簡正思考著下一步該如何應對,就聽見窗格從外麵被東西敲打了幾聲。
聲音很輕,高低不定。該是石頭。
他不做聲響地走出門,拐到側麵,果然在不遠處的高牆上,看見了方才還在念叨的人。
二人一高一低,遙遙相望。對著那張各自無比熟悉的臉,露出極其複雜的神色來。
這是叫人無法忘懷的一幕。
宋初昭聲線顫抖,試探道:“顧……顧五郎?”
顧風簡飛快地點了點頭。
宋初昭明顯地鬆了口氣。調整了下姿勢,讓自己扒得更穩些。
顧風簡:“……”此生從未想過自己的臉能出現在牆頭這樣的地方。
宋初昭熱情朝他招手,呼喚道:“你悄悄出來,我與你聊一聊。一定要悄悄啊。”
顧風簡左右看了看,未尋見出去的偏門,低聲道:“這要如何悄悄?”
宋初昭說:“你爬這牆,再跳下來,我在外麵接著你。”
顧風簡的神色變得非常好看,徐徐地道:“你接不住我。”
“我可以!”宋初昭比量了一下高度,拍著自己的手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力雖不能扛鼎,但扛個女人,還是輕輕鬆鬆!”
顧風簡:“……”他知道他自己的身體不可以。
兩邊沉默了許久,宋初昭終於明白過來,顧五郎是個需要嗬護的人啊。
她往上爬了點,說:“那你接著我,我可以!”
顧風簡急急後退了一步,抬手擋在前麵,表示他做不到。
“倒也不必如此。”顧風簡說,“這附近無人看守。門呢?”
宋初昭遲疑道:“門?”
實不相瞞,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地走正門,昭昭更喜歡爬牆。
顧風簡看宋初昭的眼神已經不對了。
他覺得事情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