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喧嘩(2 / 2)

深藏不露 退戈 13591 字 10個月前

眾人跑過去,齊齊將頭探到窗戶外。

果然,不知何時,門口多了個穿著白衫的瘦弱青年。那人兩手垂在身側,無所事事地扭頭觀察兩側。

範崇青高興道:“叫他上來啊!”

他的小弟們見他麵露欣喜,終於信了他未被顧風簡毆打的事。

哪有人挨了打,對著仇人還這麼高興的?

顧風蔚便朝下麵喊了一聲:“五弟!上二樓來!”

街上的人抬了下頭,然後慢吞吞地往上走。

幾人說笑著等候。不遠處的客人起身,要下樓,路過他們身邊,故意放大了聲音說道:“顧風簡?不過是個故作清高,沽名釣譽之徒罷了。也值得你們這般討好。顧風蔚也就罷了,範崇青,可真不怕毀了乃父英明。”

先前這幫人坐在角落,顧風蔚上來後沒注意到他們,等看清來人,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範崇青等人同樣麵露不悅,眼裡寫滿了“晦氣”。

這京城年輕的官宦子弟,自然不隻有顧風蔚與範崇青兩派。還有比較知名的,便是以季禹棠為首的一夥人。

季禹棠一直將他二人的圈子視作紈絝圈,自己拉幫結派的兄弟則是才俊圈。與他二人的隨性不同,季禹棠早早便為入仕做足準備。做事圓滑,滿身油調。

在討厭季禹棠的角度上來說,範崇青與顧風蔚還是同一陣營。步調一致,態度堅決。

主要是這幫家夥總用鼻孔看人,張嘴便是什麼“紈絝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不學亡術,暗於大理”、“膏粱紈絝,遊手好閒”……他忘了自己也是個紈絝吧?

年紀輕輕的,怎麼能做到那麼酸?

宋初昭上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了這句話。

如果放做數日前,她還會禮節性地生一下氣,可是在被逼迫著念了幾天書之後,她已經半點力氣都沒有了。

難得顧四郎今日帶她出來走動,她不想再出任何差錯。畢竟上次的顧國公夜談,就是由她誤傷範崇青而引起。

結果如此慘烈,她不能再承擔第二次。

邊上範崇青被激怒,冷笑道:“今日這酒館真是熱鬨啊。”

季禹棠一麵往下走,一麵道:“往日也是這般熱鬨,隻是不屑於同你們說話罷了。”

“不知是誰現在巴巴地湊上來。”

“不過是受不了你們這些人淺見寡識,聽得好笑。”

顧四郎高聲說:“怕是某些人嫉妒我五弟才名在外,隻好無能狂怒吧。”

宋初昭正麵與那季禹棠對上。雙方站在階梯的上下級,堵住了各自的去路。

季禹棠不肯相讓,作勢要朝她撞來,宋初昭眼皮也不抬,隻伸手快速地在他肩膀一按,往旁邊順勢一推。

季禹棠愣神,身體不受控製地歪斜,等重新站直,宋初昭已經從中間穿過去了。

他回頭看了眼,又不好折回去找宋初昭的麻煩,隻能繼續往前。

顧四郎上前道:“不必理會他們。”

宋初昭說:“我都不大記得他們。”

範崇青大笑:“不記得就不記得吧,又不是什麼重要的家夥!彆叫他們擾了我們心情。”

?

今日散朝,顧國公與禦史公結伴從宮中出來,二人順路而行。

禦史公長袖在空中輕甩,他沉默了半路,終於還是開口道:“顧國公啊,陛下前兩日問我,若是你家五郎真的入仕,該安排到何處官署?你是如何想?”

顧國公說:“我也不知道,五郎還未告訴我。”

“嗯。”禦史公沉吟片刻,說道,“你家五郎確有才學,可為官之道,不是那般簡單。混跡官場,少不了要同人打交道。”

顧國公說:“我今日叫四郎帶他出去走走,結識一下同輩的朋友。”

禦史公笑道:“在禦史台任職,考量所需極多。胸襟要開闊,智謀要靈活,處事要簡約,最好還要少私寡欲……”

顧國公臉上的皺紋牽動,表情嚴肅起來。叫他原本就冷厲的眼神,變得更加鋒利。

這是嫌棄他家五郎?

你禦史台不想要,五郎還未必想進呢。

就單說以上那幾點,他們五郎有哪裡做不到?依他看,應該是沒有人能做到更好。

你禦史公做了那麼多年官,還會受他人言詞影響,連對一個年輕人的評價都做不準確,當真是年老糊塗。

總有你後悔的一日!

顧國公對禦史公的不滿在心裡層層疊加,具體表現為直勾勾地瞪住他。

禦史公:“……”為什麼不能好好說話,現在是要他怎麼辦?

他也很害怕的啊。

顧風簡年紀輕輕,卻已經兩次辭官了。且兩次都叫他膽戰心驚。

他即不想顧風簡太過能乾,借由禦史台的職權檢舉一批官員。也不想顧風簡太過飄忽,沒做兩月就閃身走人。

尤其顧風簡的背後還有國公與顧夫人。他們二人發起難來,神仙都得抖一抖。知道陛下有意把人塞進禦史台,他都要愁死了。

禦史公被國公無聲的譴責弄得渾身不適,正想著該如何解脫,忽聽前方喧嘩,立馬道:“街上為何如此吵鬨?不如過去看看?”

顧國公繼續瞪他。

禦史公裝作不知,硬著頭發朝那邊走去。

街邊一群人吵吵鬨鬨的,不知在爭些什麼。

有女子在哭,有男人癱倒在地,還有一群年輕的富貴子弟被圍在人群中間,受人指點責罵。

被圍著的人裡,恰巧有一位是禦史公認識的。

“季家公子?我記得好像是叫季禹棠?”禦史公給身邊的人介紹道,“此人不錯,雖然行事尚顯稚嫩,但是還算周全。就他的年紀與閱曆來說,將來大有可為。”

顧國公木著臉不回答。

禦史公自討沒趣,又在人群裡看了一圈,說:“那不是你家的四郎與五郎嗎?”

顧國公終於放過他,轉而看向對麵。

他的兩個兒子正低頭與身邊人說著什麼,站在人群的前排,應當與此事無關。

範崇青圍觀,忍不住幸災樂禍道:“季禹棠,你也有今日啊?”

季禹棠急得臉色躁紅,他大聲爭辯道:“我說了這是誣陷,這兩人分明是有備而來!”

不知何人叫嚷起來:“證據確鑿你還狡辯什麼?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們都是親眼所見,皆可作證!”包圍他們的圈子開始縮小,有人在暗中挑動情緒,引得路人越發暴躁。互相推攘著,似要動手。

眼見事態就要嚴重,禦史公朝顧國公做了個眼色,二人準備上前主持大局。

禦史公還未出聲,人群中先傳來一道高亮的男聲:“好了,都彆吵了!肅靜!”

聲音鏗鏘有力,極富威嚴。

禦史公腳步一頓,發現是顧家五郎站了出來。

宋初昭走到中間,擋在了季禹棠的前麵。

她身形偏瘦,尤其是近兩日讀書讀得心力交瘁,麵上透著一股蒼白。一雙眼睛卻明亮清澈,帶著堅定的神采。身姿也很挺拔,叫人不敢小看。

她直麵躁動的人群,亦是毫不露怯地看著眾人:“即是雙方各執一詞,是清白還是有罪,都該辨過真假再說。有人說自己看見了,可也有人沒看見。尚未蓋棺定論之前,所有人的證言都有待商榷!諸位若真是正義之士,該保持冷靜,再等一等!”

季禹棠先是被人冤枉,再是受眾人所指,心裡又氣又急。

偏偏此事與他有關,眾人根本不聽他的解釋。他明知受人暗算,卻百口莫辯,已是做好了吃個悶虧的打算。見宋初昭主動站出來,語氣裡儘是錯愕:“你……”

宋初昭沒有管他,指著人群中的一個男人道:“方才是你在喊是吧?我理解你嫉惡如仇、性情直快。可如今官府的人還沒來,這些人也沒想逃走,你稍候片刻又有何妨?不如你作為人證,到中間來。其餘人各退三步,空出位置,以免衝撞。再有誰受了傷,可就說不清了。”

顧四郎原本是不想管的,但見宋初昭已經插手,擔心她出事,隻能跟著出列,幫她維持秩序。

範崇青等人同樣上前幫忙,努力隔開群眾。

場麵終於穩定下來。

季禹棠身邊的人拉扯著他的衣袖,小聲道:“季公子,我們先前還同顧五郎……同他爭吵了,他哪裡會真心幫我們?不會是又有什麼陰謀吧?”

季禹棠抿緊唇角,譴責地斜了那人一眼。

因為離得近,宋初昭聽見了,被那人氣笑:“我沒有與你們計較,你倒是先以小人之心度我?”

顧風簡本就不快,聞言沉聲道:“即是如此,五郎,管他們做什麼?叫眾人好好打他們一頓,反正現在急的人又不是你。”

他說得嚴厲,那人畏懼,悻悻閉嘴。

季禹棠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極小聲地說了聲:“對不住。”

範崇青並不買賬。他擠到了宋初昭的邊上,忿忿不平道:“顧五郎,我們護著他們做什麼?你可彆忘了他先前奚落你的事!等眼前這關過去,他們依舊記不得你的好。”

季禹棠急說:“我哪裡……”

範崇青:“你閉嘴!”

宋初昭搖頭說:“罷了,他也沒對我做什麼。一碼歸一碼。我不至於因為他不喜歡我,就眼睜睜看著他被人冤枉毆打。叫人誣陷的滋味不好受。被謠言侵擾的感覺也不好受。做人本不該如此。”

範崇青深受震撼,由衷欽佩道:“顧五郎,你真是我見過最高風亮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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