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昭被顧風簡這一抱,抱得有些發懵。她的手搭在對方腰上,往外推了推,結果對方沒有放手,隻是稍稍鬆開了些。
顧風簡說:“無論你是不想叫我知道也好,想裝作漫不經心也好,可我沒有辦法不理會你難過。你不想叫我看見,我也不想放著你不管,那就這樣安慰你。”
宋初昭心裡暖洋洋的,又說:“其實我沒有很難過,我隻是、隻是有點糊塗。”
顧風簡好笑問道:“你要我當做方才沒看見你在那裡悄悄抹眼淚嗎?”宋初昭:“……”不提這事不行嗎?你這樣是做不了朋友的。
顧風簡:“不過,我不會叫你不要難過。”
宋初昭:“為什麼?”
“因為人這一輩子,不可能沒有煩惱地活著。”顧風簡說,“煩惱便意味著牽掛。總有在乎的東西,所以才會覺得煩惱。”
宋初昭順著他的話一想,說:“好像很有道理。”
片刻後,宋初昭說:“你放開我吧。我想你陪我坐坐。”
顧風簡退開一步,把傘斜立在一旁,也不嫌臟,在她旁邊的石頭上坐下。
宋初昭從地上撿了一把葉子,在手上捏了捏。
“你看,有的葉子已經脆了,有的還是嫩的。有的已經爛了,有的還很完整。”她抬頭看了一眼,說,“雖然都是一顆樹上長出來的,但是每片葉子依舊不一樣。”
顧風簡笑說:“感悟得不錯。”
宋初昭:“沒有,不是感悟,我就是隨便說說的。”
過了會兒她又拉著顧風簡的袖子說:“你看,前麵那條街上,明明每個地方都能走,可是人們就喜歡走那條被踩凹了的路。”
顧風簡:“對。”
宋初昭又說:“你再想,天底下的人,明明有些事情想做,可是隻要被人一說,卻又不敢做了。明明是同一件事,換了不同的人做,得到的評價也不一樣了。”
顧風簡耐心地應了她幾聲。
宋初昭:“就如我方才說的那幾句話,若是換了個人講,比如陛下,不定還能記入史書。”
顧風簡:“……這?”
宋初昭亂七八糟說了一通,然後自己嗬嗬笑了起來。
顧風簡:“你想說什麼?”
“我沒想說什麼。”宋初昭說,“我就想,有些事情不管怎麼說都有道理,有些道理不管怎麼講都有意義,而真正的道理,其實一早就在我心裡了。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看見什麼樣的東西,便已經覺得它應該是個什麼道理,是不是?”
顧風簡聽她說得拗口,但品味了一下,還是點頭說是。
宋初昭托著下巴說:“可是這些大道理……根本就沒有什麼用啊!我管葉子是不是同一棵樹上長出來的?我管他們要走哪裡?我管旁人如何評價?”
顧風簡愣了下,似沒想到。而後點頭讚同說:“這樣說來,確實……是沒什麼用。”
宋初昭認真點頭:“我娘說,人言可畏。可是那人言裡,有多少就是這些沒用的大道理呢?我若聽從,沒什麼好處,徒叫自己難過。我若不聽從,他們也奈何不了我。是不是?”
顧風簡問:“原來你在想這個?”
宋初昭點頭:“是啊。我若是不怕彆人說我,那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她依舊是在邊關長大,依舊是被宋將軍撫養了十幾年,依舊是叫宋初昭。
即便外人知道了她與宋將軍的關係,宋將軍不理會,於她也沒什麼影響。
她的過去,總是無可變改的。
顧風簡看著她雙目明亮,誓要與日月比高的神態,笑了出來。
宋初昭覺得莫名其妙,過去拿起顧風簡的傘,說:“走吧,回去了。”
顧風簡隨她起來。
兩人肩並肩地在街上走著。
在回宋府的路上,要路過一段街市。過了中午,那邊依舊熱熱鬨鬨,叫賣聲此起彼伏。
宋初昭不由放緩腳步,朝那邊多看了兩眼。
顧風簡察覺到她的視線,便笑說:“過去逛逛吧。”
宋初昭偏過頭:“你不忙嗎?”
“不忙。”顧風簡說,“你難道不知我忙不忙?”
宋初昭一想,好像是不忙。他兩人如今都算是閒人。欣然應允,與顧風簡往街市那邊拐去。
顧風簡問:“邊關是不是少有這樣的街市?”
宋初昭點頭。
邊關蕭條,無論是商鋪還是街道都很少,遠不如京師繁華。如今雖然和平了些,眾人也大多是自給自足,平日做生意的人少,類似雜戲一類的技藝表演就更少了。隻偶爾有班子路過時,會在鎮上停留兩日,表演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