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風簡一個半時辰後回來時,宋初昭已經徹底混入了金吾衛的隊伍,玩得忘乎所以。
他站在門口等了會兒,沒見著人影,倒是聽見了裡麵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就知道宋初昭是忘了時間。他出於好奇,未司閽喊人出來,而是讓對方在與傅長鈞通稟之後,領他進去旁觀。
顧風簡跟在那小兵的身後,第一回踏進金吾衛的練兵場。還未走到人群中間,遠遠便看見宋初昭策馬馳騁的身影。她手上纏繞著一段長長的馬鞭,寬大的衣擺被風吹帶在空中,高高揚起。一張臉上全是肆意揮灑的汗水與暢快。
不止宋初昭,周圍的那幫將士也沉迷其中。眾人圍著中間的射箭場,嘈雜地叫嚷。由於聲音太過混亂,聽不清他們具體在吼些什麼,可看這幫血性男兒的表情,也可知他們興致正濃,隻怕是恨不得親身上陣,與宋初昭分個高下。
傅長鈞坐在台上,一眼瞥見身著儒衫的顧風簡,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稍等片刻。一直待宋初昭贏完這一局,傅長鈞才起身叫停,示意眾人散開。
叫好聲中,宋初昭順著眾人視線找到顧風簡,終於想起二人相約的事情,她連忙翻身下馬,甩了下馬鞭,衝向顧五郎。
“對不住。叫你等久了吧?”宋初昭說,“開始我還記得,後來不小心給忘了。”
顧風簡說:“沒什麼。看你滿身是汗,趕緊把外衣披上,小心受涼。”
宋初昭去一旁抄過自己的披風,直接裹在身上,朝著顧風簡笑了下。
“走吧!”
她轉身向傅長鈞的方向揮了揮手,傅長鈞沒給她回應,倒是一幫壯漢們,揮舞著手臂跟麥浪似的搖晃,喊她下次有空一定來玩。
宋初昭笑嗬嗬地應了。
宋初昭和顧風簡出去之後,臉上的笑容還掛在臉上,腳步也無比輕快。
顧風簡聽她嘴裡哼著曲兒不知名的小調,笑道:“今日這麼高興?”
宋初昭大聲應說:“是啊!”
宋將軍是個禦下十分嚴厲的人。他自知身份不同,在賀菀管教她的時候,不常插手。但他也是京城長大的,由宋老夫人教養,即便身上有點反骨,對待子女的觀念,還是難免受到了些影響。
賀菀讓宋初昭進軍營裡玩,與一幫男人混在一起,他其實心底不大讚同,可因著賀菀堅持,沒有阻止。
可若要讓他陪著宋初昭一起無法無天,那是斷然不可能的。不出麵阻止已是極大寬容了。
但是今日,傅長鈞就陪她玩鬨了,甚至還叫了手下的將士與她一起玩鬨。這群人用平常的目光看待她,包容的心態招待她,宋初昭渴求之事也不過如此。
哪怕傅長鈞並不知道自己是他女兒,對自己也是很好的。
“你不知道,我今日贏了好多人!”宋初昭手舞足蹈道,“他們起先還說要給我點顏色瞧瞧,結果上來一個又一個,全都沒跑過
我,於是轉頭就嘲笑起自家兄弟,嘴上還半點不留情。他們可真是太有趣,說的話有趣,輸也能輸得情願,完全不矯情!與他們一起玩,那叫一個痛快啊!”
顧風簡說:“傅將軍胸懷坦蕩,磊落光明,他統領的禁衛軍,自然也是如此。既然你們性格相合,你又如此喜歡,往後可以常來走動。”
“傅叔說我若是輸得多了,下回就不能去。”宋初昭困惑道,“什麼樣的叫多?我是有輸過那麼一兩次,運氣難免不好嘛。”
顧風簡笑道:“就算是你輸了,傅將軍也會放你進去的。他既然今日縱容了你,日後也得縱容你。”
宋初昭:“哪有這樣的道理!”
顧風簡:“雖然不知為何,但他既然連長^槍都願意送你,自然不會攔你這樣小小的喜好。”
宋初昭聽他提起這事,突然歎了口氣。
顧風簡問:“怎麼了?”
“沒怎麼。”宋初昭腳步變得遲緩,“我就在想,我要是常常去,傅叔會不會就討厭我了?不是有句話說,‘遠香近臭’嗎?他今日也隻是看在我母親的份上給我麵子而已。麵子嘛,借得多了就沒有了。”
顧風簡驚訝道:“他為什麼要討厭你?你怎麼會覺得這是你母親的麵子?”
宋初昭惆悵地說:“因為我皮啊……”
顧風簡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宋初昭停下腳步,氣道:“你不要笑啊!你再這樣我不跟你講了!”
顧風簡回過頭說:“你也曉得自己皮?”
宋初昭嘀咕道:“我有什麼辦法?我喜歡做的事,你們都說是皮。”
顧風簡認真了些,說:“是了,你也沒有辦法,是它自己生成這個樣子的。說不定你爹或你娘小時候,比你還皮,所以你如今才會這樣。”
宋初昭將信將疑:“真的?這道理可信嗎?”
顧風簡說:“你不信,下次可以問問他們。傅將軍是從小認識你母親的,不定他也知道。”
宋初昭偏頭看了他一會兒,機靈地笑出來,不上當道:“你是想叫我去找他吧?理由都給我找好了。顧五郎你可真聰明。”
顧風簡溫柔地看著她道:“你想做的事,就去做。想見誰便見誰。不用管其他人。”
他心裡默默跟了一句,正是因為太顧忌彆人,傅長鈞與賀菀才會蹉跎到今日,還未能在一起。
宋初昭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