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茶的時間之後,帳幔才又被掀了開來。
“大人。”蘭妱站在床前有些彷徨地喚道。
鄭愈睜開了眼睛,剛剛他一直都在暗自調息。
他看向她,掃了一眼燈光下她纖瘦的身影,看出她的窘迫,聲音聽不出情緒道:“進來睡吧,你明日還要回門。天氣寒冷,你的身體怕是經不起凍的。”
回門?
蘭妱一喜。
照規矩,妾侍是沒有回門這一說的。她雖然是禦賜的側室,不同於普通妾侍,但到底還是側室,能不能回門不過都是在鄭愈一念之間而已。
若是能回門,至少可以安一安家人的心。
她忙帶了些喜意低聲道:“多謝大人。”
因著心中高興,倒是衝淡了一些此情此景麵對他時的緊張和不安。
既然他已出聲讓她去睡,她也沒有扭捏,便小心翼翼,儘量不騷擾到他的從床尾爬到了大床裡麵,再儘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縮到了被子裡睡下,如此兩人中間隔了至少一尺寬。
雖然隔壁就是他強烈的氣息,想忽視都不行,但蘭妱也勉強鬆了口氣。
還好他受了傷,她也不必再做心理建設去“服侍”他了。
畢竟是個陌生的男人。
她閉了眼睛調整呼吸,有些紊亂的心跳終於慢慢平穩下來。
可她卻萬萬想不到這時候一隻手竟然從被下伸了過來,按到了她的身上,瞬間蘭妱剛剛所有的努力便全數化為虛有,全身都僵硬了起來,心也很不爭氣的砰砰跳了起來。
他的手很大,蓋在她的身上越發顯得她的嬌小。原先他回來之時他的身體是冰涼的,可此時他的手卻火熱,像烙鐵一樣烙在了她的身上,讓她不知是被驚還是被壓得一時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本來,本來以為他不會,不管是他一直都對自己冷硬的態度,還是他現在身體的狀況。
她甚至以為他會對自己不屑一顧。
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直接......
現在她得了這個信號,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受了傷,但仍是希望她服侍他。
她讀過不少房事圖冊,其實就算他受了傷,她也是有法子服侍他的,而且他若是真的肯要她,對她的處境來說,也是最好的。
可是此時被那隻手按著,她隻覺得心慌意亂,竟是忍不住就低聲道:“大人,您有傷在身。”
鄭愈轉頭看她,眼睛又黑又深,又像是要刺透她,看得蘭妱心悸。
他道:“這點傷還礙不著什麼,你不願意嗎?”
蘭妱閉了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慢挪了自己的手去握他壓在她身上的那隻手,她的手很小,隻能勉強握住了他大拇指根部的小小一角。
她顫抖著聲音低聲道:“不,大人,妾身自然是願意的。”
“大人知道妾身的處境,能服侍大人是妾身的福分。妾身是貴妃娘娘求了陛下強行塞進大人府中的,大人這幾日不在府中,妾身還一直都擔心自己可能會一輩子就在這個後院一角,就這樣日複一日的過下去了,所以妾身怎會不願意服侍大人?隻是,妾身再想,也不能在大人受傷之際還魅惑大人,否則大人傷了身體,妾身就可能生不如死了。”
鄭愈扯了扯嘴角,心道,說這麼多,不還是不願意?
他道:“既如此,便也罷了。”
雖然手下是令人難以自抑的誘惑,但......他覺得自己怕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以他的傷勢,的確不適宜現在就和她行房事,他還沒那麼衝動,所以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蘭妱身上的壓力驟減,但剛剛那處的餘溫猶在,她此時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失落。
心緒複雜間,她聽到他問道:“你覺得我為何會收你入府?”
蘭妱微愣,是啊,他那日明明對她冷若冰霜,為何最後卻肯在陛下麵前應下納她入府?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說“大人是憐惜妾身處境”,而是低聲道:“大人位高權重,陛下又英明,既然是陛下開口,或許是有朝堂考慮在其中,妾身不懂,不敢妄測。”
“大人肯應下,也或許是大人的親事一直都被旁人盯在眼中,大人身邊需要有這麼一個人。妾身雖是姓蘭,卻也並非蘭府可以左右,大人,或許是相信妾身適合這個位置吧。”
“或許是吧。”他默了一會兒,道。
也或許不是,當時,他隻是腦中閃過她近乎孤注一擲的祈求眼神,便應了下來,不過是一念之間。
她說,“但是但凡有一點希望,我也不願意放棄”,“活下去,不被人踐踏地活下去的希望”。
那時,他腦中竟然閃過他母親模糊的影子,他想,如果是她,她定是不會選擇去死的吧?她那樣子,明明好像一掐就能斷,可偏偏又堅韌得像是無論發生什麼也不會令她倒下,讓人想忘記都難。
還有,當時他離開蓮池亭,已經走得很遠,就要轉彎進入回廊時卻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就遠遠見到她仍跪在亭中,那跪著的小小身影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裡見過。
鄭愈回思間,就聽到蘭妱細細的聲音道,“多謝大人。大人放心,妾身自會為大人儘心儘力,更不會忘了身份,擾大人煩憂。”
他對她這話不置可否,隻突然問道:“你和寶相寺的東明大師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