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芽過來後直接就給蘭妱磕了三個響頭。
蘭妱喚她起身,道:“你這是做什麼?”
冬芽眼圈紅紅的,道:“姑娘,這些年姑娘您待奴婢不薄,可是奴婢今日過來,卻是想請求姑娘放奴婢離去。此時姑娘剛入鄭府,本是最需要奴婢服侍之時......可是奴婢家中已為奴婢定下親事,奴婢,愧對姑娘。”
蘭妱道:“原來如此,你們年歲漸漸大了,這一層我竟然忘了考慮,也是我的失職了。”
“其實這些年你們服侍我妥妥帖帖,如今是我護你們不到,你離去本也是情理之中,更何況你已經定下親事,所以又何談愧對不愧對?反而這些年你們的月例吃穿用度都用的是蘭府的銀錢,我並未為你們做些什麼,倒是不配為主了。”
她說著就讓阿早遞上了她的身契和五十兩銀票,道,“這賣身契和銀票你且收下,也算是給你新婚的賀禮了,以後好好過日子,蘭府那邊且就說是我沒本事,護不住你們即可。”
“姑娘。”
冬芽哽咽,她心中有許多的話,最後在自家姑娘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中也隻化成了一句,道,“是奴婢對不住姑娘,姑娘心善將來必定會有好報的。”
說完又磕了三個響頭這才退下了。
***
最後一個進來的是冬枝。
相較先前進來時目光閃爍不定的陳嬤嬤和情緒低沉不安的冬芽,冬枝的情緒最為平靜鎮定。
她上前給蘭妱跪下,磕了一個頭之後就道:“姑娘,奴婢願意留下,不管是去莊子上,還是留在鄭府到外院做粗使灑掃丫鬟,隻要是姑娘安排,奴婢都心甘情願。”
蘭妱淡道:“為何?情意做個粗使灑掃丫鬟也要留下,你這是為了太傅府,還是為了我?”
冬枝抬頭,看著蘭妱道:“奴婢知道,姑娘一直都是明白人,這些年奴婢跟隨姑娘,雖也儘心儘力,但遇事皆是聽從蘭老夫人之命,中間更是做過有違奴婢本分,對不起姑娘之事,此時並不敢亦不配說奴婢做這個決定是為了姑娘。”
“或者,若是定要說,那奴婢想要留下,與其說是為了姑娘,更是為了自己。奴婢早已父母雙亡,亦無兄弟可以依靠,叔父雖算樸實,家中卻是萬事皆聽嬸娘的,就算姑娘給了奴婢身契和銀兩,奴婢也是無處可去,更可能會被人榨乾再賣了。所以與其那樣,奴婢願意跟著姑娘,好也好,差也好,至少落個心安清靜。”
“心安清靜,”蘭妱神情漠然,道,“以前,你們拿到手的月例錢,賞錢,身上穿的衣裳,口中吃的膳食,都是蘭府提供的,所以,我從來都知道,你們是蘭府的人,而不是我蘭妱的人,所以,你們聽蘭府之命,也無可厚非。算起來,你和冬芽其實已經都算是本分之人,至少從未從中生事過,服侍我也的確是儘心儘力,這一點我從來都是感激的。”
“隻是心安清靜,隻要你留在鄭府,蘭府就會不斷尋你做事,你又如何落得心安清靜?”
“姑娘。”
冬枝咬牙,道,“曾經奴婢的確是蘭府命令奴婢做什麼,奴婢便做什麼。但那是以前,奴婢是蘭府的人,隻要奴婢稍有不從,或露出向著姑娘的心,奴婢便再不能侍候姑娘,更不知將淪落何處。可現在,奴婢卻已經是姑娘的人,蘭府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奴婢的。於奴婢來說,除了姑娘,這世上,也無其他人於奴婢有什麼牽掛了。”
人非草木,相處多年,豈能真的毫無感情?
蘭妱歎了口氣,轉身從梳妝盒中取出一個香囊,遞給冬枝,道:“那你可知當初這個香囊是怎麼回事?”
冬枝抿了抿唇,道:“這是蘭貴妃的宮女琳碧吩咐奴婢和冬芽所為,預先磨損了香囊吊繩,在太子經過之時再幫姑娘整理衣裳之時令其趁機掉下來。”
蘭妱點頭,她手折了折那香囊的繩子,笑道:“原來是蘭貴妃。”
轉而像是醒過神來,又對冬枝道,“好了,既然這是你所求,那我回頭便跟許嬤嬤說,送你去莊子上。但那裡情況如何,要在那裡待多久,這事就是連我也不知道,你可穩得住?”
冬枝道:“奴婢絕無怨言。”
***
蘭妱打發了陳嬤嬤和冬芽冬枝,又交代了秋雙和阿早去和陳嬤嬤等幾人需要交接的房中事務,這些都料理乾淨了已是戌時多,她今日在風雪中坐了半日的馬車,現在又處理了這些事,本就已經很疲倦,沐浴過後更是困意重重,但想到鄭愈不知會不會過來,仍是不敢太早就寢,便就在房間裡抄起了佛經。
約莫戌時末的時候,鄭愈回了房。
鄭愈看著燈下的蘭妱,在她身後立了一陣,才道:“若我不過來,你便就要這樣一直抄下去嗎?”
蘭妱的手一抖,一滴墨汁滴下來,便在紙上留下了重重的一團。
她忙小心的放下筆,起身給鄭愈行禮。
說起來前幾日兩人共寢過一晚,但那日他深夜中來,清晨即去,蘭妱的記憶總是有些恍惚,反倒是那日他們在乾元宮後園見麵時他冰冷的眼鋒,還有他說“天下身不由己,可憐可恨之人甚多,你又與我何乾”,蘭妱記得還要更真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