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嬌麵上一僵,蘭二嬸麵色刷得就變了。
這是做姐姐的該說的話嗎?
“妱姐兒”,蘭二嬸剛叫了聲蘭妱準備說她一說就被蘭嬌拉住了,她對蘭二嬸搖了搖頭,然後對著蘭嬌又行了個禮,嬌柔道,“姐姐,妹妹知道了,妹妹以前沒受過什麼教導,的確不懂得行止進退,這才行事總是出錯。”
說著眼圈就紅了紅,咬了咬唇繼續道,“原本昨日妹妹還想跟姐姐說說話,向姐姐請教請教,卻不想這身子偏偏不爭氣,竟然睡著了,後來更是又發了熱病,未能再去尋姐姐,錯過了此次姐姐難得回來機會,想想心裡就覺得難受。”
“姐姐,若是年後妹妹尚未去太傅府或宮中,妹妹能否先去你那裡住上些日子,跟你先學學規矩嗎?我現在這樣就去宮中,心裡實在怕得很。姐姐是一家人,妹妹冒犯了,頂多是被姐姐說上兩句,還都是為了我好,可若是在宮中衝撞了貴妃娘娘,皇子殿下,甚至,甚至陛下,妹妹怕是再沒命能活著出來。”
這,這又是哪一出啊?眾人都有些愕然。
以前蘭二嬸想讓蘭嬌跟著蘭妱去鄭府,那是為了讓蘭妱給蘭嬌尋戶好人家,可現在太傅府甚至宮裡的貴妃娘娘都已經遞了橄欖枝給蘭嬌,道她定會有“大造化”了,她還要纏著蘭妱跟蘭妱去鄭府做什麼?
蘭妱掃了一眼鐘嬤嬤,鐘嬤嬤卻也是一頭的霧水。
她是讓蘭嬌跟蘭妱處得親熱些,可也沒叫她纏著蘭妱去鄭府處。
蘭二嬸是個護短的,她雖不太明白女兒是何目的,但隻要是女兒要求的,總是有原因的。說不定真的就是因為怕衝撞了宮中的貴人,心裡害怕,所以才哀求侄女。
思及此,蘭二嬸便立即心疼起來,她再見女兒都這般哀聲祈求了,可侄女竟然還沉默不語就不悅起來,冷聲道:“妱姐兒啊,阿嬌她是你妹妹,你知道嫁到顯貴人家不易,為侍妾更是不易,你妹妹年紀小,又自幼待在鄉下侍候你祖父祖母,不像你從小就在太傅府跟著嬤嬤們學規矩學本事,現如今你嫁入官家,從侍妾成了夫人,可不能不管你妹妹的死活啊。”
又道,“上次說讓你帶你妹妹去府上住,你們說你隻是個妾侍,又是剛過門,不方便帶阿嬌過去住,可你現在已經是正兒八經的誥命夫人,帶妹妹過去說兩天話,總礙不著什麼事兒吧?”
蘭妱一直沉默不語,麵色也是冰淩淩的。
蘭二嬸怒了,但她吃軟怕硬,現在也不敢直接跟蘭妱發脾氣,隻轉頭就對蘭妱父親和母親道:“大伯,大嫂,阿嬌可是妱姐兒的唯一妹子。你們捫心自問,若阿嬌她是妱姐兒的嫡親妹子,她可會對她不管不問?當年你們離開鄉下之時可曾在父親母親麵前承諾過......”
“二嬸,太傅府既說過完年就接她去太傅府,想來過完年就會接走她的。”蘭二嬸話未說完就被蘭妱冷冷地打斷了。
然後她轉身又對蘭嬌道,“妹妹若是擔心太傅府和宮中的規矩,鐘嬤嬤曾在貴妃娘娘身邊和太傅府都服侍過,與其請我教導,不如多些請教鐘嬤嬤。還有貴妃娘娘特意選了教導你的宮中嬤嬤,宮中的事,她們懂得,隻有比我多不會比我少的。”
如果是以前......是以前就蘭嬌和蘭二嬸這樣的性子,蘭妱也不會願意搭理她,現如今,還牽涉到三皇子之事,蘭妱更不願和她有任何牽扯了。
她父親和母親拉不下麵子,對蘭二嬸雖惱怒卻束手無策,但她卻是不會被要挾住的。
若是像蘭二嬸和蘭嬌這樣的都能挾住她,她還怎麼好意思跟鄭愈說能幫他應酬大長公主和泰遠侯府那一眾人等?
就在蘭嬌先是一怔,隨即又要開口之前,蘭妱又聲音清冽道,“妹妹,你先時還跟我口口聲聲的道歉,說昨日不該魯莽癡纏,但你看看你現在的這般行為,又同昨日有何不同?妹妹若是要請我教導,那就先把這鄉野村婦的撒潑賣癡,胡攪蠻纏的做派給改了,再談其他吧。”
她說完根本就再未看一眼臉色大變漲得如同豬肝似的蘭二嬸,還有目瞪口呆的蘭嬌,轉身就離開了。
***
蘭妱約莫是晌午時候回到的鄭府。
過兩日就是除夕,朝廷政事也好,京中新年安排也好,總算是暫時告了一個段落,鄭愈從今日開始也都留在了家中。
蘭妱剛入了鄭府大門,那邊暗衛就先去了鄭愈書房跟鄭愈稟告。
暗衛儘忠職守,不帶任何情緒的將這日蘭家莊子上的事稟告給了鄭愈,包括蘭妱和三皇子之間的對話,他怕自己誤傳,或是扭曲了其中意思,硬是硬著頭皮一字不漏的把兩人的對話都給轉述了一遍。
鄭愈沉著臉聽著暗衛的稟告,從始至終倒也沒什麼特彆表露,聽完後才略抬了抬手,道:“你先退下,傳消息給雲夜,讓他過來見我。”
雲夜是鄭愈在京城的暗探首領。
那暗衛總算是鬆了口氣,應下心中為三皇子默哀片刻後便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雖然大人麵上看不出什麼,但暗衛跟隨他多年,對他的情緒還是能了解一二。且他是個暗衛,對殺氣的感覺很敏銳,剛剛,他的確從大人的身上感覺到了很重的殺氣。
暗衛出去後,鄭愈伸手就按在了桌上的大理石鎮紙上,片刻之後那鎮紙之上竟是很快便爬上了細密的蛛紋,他的手移開,不過稍一會兒,那好端端的鎮紙便突然全數化成了一灘碎片,榻了下來。
朱成祥他是不會放過。可是,他的怒氣也不儘然全部是因為朱成祥。而是,
他是不是該驚喜?
他的小夫人竟然自己解決了三皇子。她真是比自己以為的還要聰穎,能乾,並且還能就勢挾住三皇子的婆子,盯住她的堂妹和蘭貴妃還有太傅府的動靜。
他該高興,當初他的選擇果然沒錯。她比自己以為的還要聰敏能乾。
可他就是覺得一肚子火憋在了腹中不能發泄。
他腦子裡回轉著他們的對話,“我的確是迫不得已才入的鄭府”,“我若要離開鄭府,豈是倉促之間即可離開的”,“雪天路滑,殿下回去時還當小心些,也不要受了寒”......雖然他非常清楚,當時那種情況,她說那些話大概,不過隻是權宜之計,為了安撫朱成祥罷了。
可是真話也好,假話也罷,這些話還是像細細的針刺到了身上,起初還不覺得怎樣,但竟像是肉中刺,讓人越來越煩躁和惱怒。
而且,偏偏他還覺得她說的那些話至少還有九成是她的真心話。
朱成祥在他眼裡是個廢物沒錯,可他卻也並不真的是個傻子,要想騙過他又怎麼會容易?
還有,朱成祥跟她說他的那些話,他娶她,替她請封,不過是利用她,推她出去做靶子,哪怕並非是他的初衷,但某一層麵上,也算得上是事實。
但她聽了那些話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她那麼聰慧,豈會無半點懷疑?怕是很多東西,她自己心裡早就清楚,也早就衡量過了。
她求自己入鄭府是迫不得已。
委身自己也並不是因為她對自己多有感情。不過還是那句迫不得已,聰慧如她,知道彆無選擇而已。她懂得在什麼樣的處境做出對自己最佳的選擇。
她根本不在乎,她知道自己利用她,哪怕是推她去死,她也不會在乎,因為她知道,她沒得選擇。
她還是對自己很感恩。
那麼,如果,真有機會,不是三皇子,而是有更強的人,能給她,她真正想要的生活,想要的一切,她會不會真的就選擇離開?
她沒入鄭府之前,沒成為他的女人之前也就罷了。
可現在,他卻不能容忍任何背叛,不能容忍她會選擇離開自己。
哪怕隻是心裡想一下也不行。
還有,那朱成祥口口聲聲說他自幼就對她情根深種,從第一次在蘭府花園見到她,九年,他覬覦了她九年,他說他瞞著外人,但卻從來沒瞞過她,想到這九年來他對她的糾纏,她是不是次次都要這般哄著他?安撫著他?
腦中閃過那些畫麵,他隻覺得心裡就像火燒一樣,那怒氣真是越燃越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