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景秀宮的路上, 蘭貴妃那一路看蘭妱的眼神都十分詭異,瞅著她的麵色, 倒似受到的驚嚇不比甘皇後少, 不,甘皇後隻是惱怒,而蘭貴妃那樣子倒真的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蘭妱和三皇子流言得以澄清於蘭貴妃來說本是件大好事,但此刻蘭貴妃臉上卻是半點喜色也沒有,反而蒼白異常, 看著蘭妱的眼神也各種揣測和驚疑不定。
至於嗎?
蘭妱從來都理解不了蘭貴妃, 覺得她很多時候都有些異於常人,所以倒也算習慣了, 對她的反應隻作不知,神色絲毫不動,到了景秀宮門口便略施一禮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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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景秀宮偏殿,秋雙扶著蘭妱歇下, 笑道:“夫人, 奴婢一直以為您人善心寬,對外麵的流言是秉著流言止於智者的態度不予理會,卻不曾想,您不過是尋機待發, 而不是被彆人牽著鼻子被動掙紮罷了。想來今日之後, 大家便都知道那些流言不過都是太子良媛, 不, 太子妾侍的惡毒詆毀罷了。”
但這京中勳貴世家誰的心不是多一竅, 皇後和甘家一係跟鄭愈的仇怨不說整個京城,就是整個大周,現在甚至連西刺西夏北鶻的不少人怕都是清楚得很了,什麼太子良媛太子妾侍,沒有皇後或者太子的指使,她如何敢編排這樣的流言?就說那蘭嬌原本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好端端的,皇後為何要替太子要了她做什麼太子良媛,原來目的在此啊!
蘭妱看了一眼雙眼明亮明顯有些高興的秋雙,笑了笑,秋雙自從跟著她,從最初的沉默寡言,如非必要絕不多說一句,到慢慢和她主仆默契養成,及至現在,也會本性流露說些多餘的話了。
不過想到今日這事,她笑著搖了搖頭道:“不過是仗著他們現在拿我沒辦法罷了,沒有大人,我就什麼都不是。”
她是仗著鄭愈說過皇帝已經有意廢後,所以才不怕得罪她。
說到這裡笑容也慢慢淺了些,心道,自己來宮中大人他本是不願的,是自己說不願得罪皇帝,怕被皇帝記恨,將來被秋後算賬,又答應他到了宮中隻會和在府中一樣閉門不出他才肯應下自己的。
不知道他得了自己在景明宮鬨這麼一出的消息會不會很惱怒,還是會擔心。
她歎了口氣,她嫁給他這麼久,已經算是了解他,他一點也不喜歡彆人絲毫的忤逆他,喜歡她乖巧柔順,什麼都順著他,平日裡相處倒也罷了,但她卻不可能一直都隻躲在他身後。
好奇怪,明明最初他容許自己入鄭府應該是看中自己能幫他應付大長公主泰遠侯府的那些事,可是等自己真嫁給了他,他卻又恨不得自己什麼都不要做,隻柔順的聽他的話就好了。
秋雙看著蘭妱說著話就陷入了沉默,眼神不知道飄到了何處,想到她剛剛提起大人,便知她必是想起了大人。
秋雙抿唇笑了笑,沒再出聲。
她最初被調來跟著蘭妱,最初以為她不過就是大人的一個側室,還可能是奸細,說是去保護,其實是去監視她的,後來看出大人對她十分重視,也想不過是看臉和她性情溫柔罷了,現在才越來越覺得,這世上,好像再沒有彆人比夫人跟大人更默契更相襯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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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的日子蘭妱便日日都在景秀宮偏殿裡待著,原本眾人就都知道皇帝讓她住到宮中是為了牽製鄭愈的,再加上景明宮蘭妱大斥皇後和太子良媛,接著就是太子良媛被貶一事,現在等閒也沒人再敢打她主意,本來她也礙不著彆人什麼事,所以正如蘭妱所說,她在這宮中,平日裡並不出去走動,隻在偏殿裡待著,安安生生的和在府中也並無什麼不同。
九月十八是甘皇後的壽辰。
此時皇帝的病情已經好轉了不少,又正逢西刺和西夏的使者入京,西夏和西刺還分彆都送了一位公主過來和親,皇帝心情大好,就在不知何人的提議下起了興致,特地把原先甘皇後準備在景明宮辦的壽宴挪到了北郊行宮。
北郊行宮有溫泉,又有騎射場,皇帝不僅可以過去調養一下身子,性子起來了,還能看看大家狩獵取取樂子,總算是掃一掃這大半年近一年來因戰事而起的鬱氣,京城也恢複些喜氣。
皇帝還道那西夏和西刺的兩位公主皆是在草原上長大,甘皇後也是自小馬背上長大的,都精於騎射,那日就讓兩位公主和太子,三皇子,宗室以及勳貴子弟貴女們一起比試比試,並有意在宗室和勳貴子弟中挑選兩人給公主賜婚,而且三皇子即將就藩,皇帝更有意在各家貴女中擇一佳人賜婚給三皇子為三皇子妃。
此時蘭妱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不過她平日裡不出門便也罷了,但此次皇帝卻特意派了人過來請她讓她同往,傳話的還是當初召她入宮的管事太監成福。
成福道:“蘭夫人,陛下道了,此次狩獵宴皇後娘娘還邀請了京中各世家貴女們參加,陛下有意在各位貴女們中挑選一位品格貴重性情端莊的姑娘賜予鄭大人為正妻,陛下說了,夫人是大人看中之人,又懷有大人唯一的子嗣,現如今大人不在京中,既然是為鄭大人選妻,當然也要采納夫人的意思,如此將來兩位夫人才好和睦相處,一起共同侍奉鄭大人。”
蘭妱:......
她竟然突然有那麼一點理解皇帝為何會寵愛蘭貴妃了。
這就不是正常人。
還有,她以前覺得皇室的人腦子都有點問題果然沒錯,皇帝的寵妃腦子有問題,幾個兒子也都有問題,誰沾上誰倒黴,但最有問題的還是皇帝,誰沾上簡直不止是倒黴......
你要讓我挺著八個月的身孕去幫你選大人的正妻?是認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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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郊行宮的一應事宜皇帝都交給了他的大總管鐘銓,太子朱成禎和宗室府宗正厲郡王朱明扈打點的,皇帝的起居住處膳食等一切跟皇帝以及宮中貴人相關的交給了鐘銓,行宮的布防安全還有狩獵事宜的安排則是交給了太子朱成禎和禁軍侍衛統領周中沢,宗室勳貴的邀請還有居所安排等細節則是交給了厲郡王朱明扈。
蘭妱的住處此次並沒安排在後宮嬪妃處,而是鄰近後宮嬪妃那群院落的一個獨立小院,同時這個小院還就在太子院落的隔壁,好在此次太子過來隻帶了太子妃周寶蘊和太子良娣甘月瀾,並沒帶蘭嬌一起過來,也就避免了出出入入撞到蘭嬌時還得時時對著她怨毒的眼神,雖然蘭嬌大約也做不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看著總是不那麼舒服。
眾人皆是甘皇後壽辰的前兩日便住到了行宮中,到了正日子便去了騎射場飲宴,順便看看年輕的公主,公子貴女們比比騎射,演演才藝,飽飽眼福,再品頭論足一番,皇帝還能享受一下做媒亂點鴛鴦譜的樂趣,著實非常愜意了。
蘭妱去到騎射場之時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她在嫁給鄭愈之前隻是蘭家一個小小族女,沒參加過什麼眾人宴會,嫁給鄭愈之後原先也不過隻是個妾侍,也沒資格參加什麼宴請,然後得封誥命之後西北又起戰事,接著就是鄭愈出征,她便在鄭府閉門不出了。
她的名字倒是如雷貫耳,眾勳貴世家都聽得耳朵成繭了,但真人眾人卻當真還沒怎麼見過。
蘭妱此次沒有坐到皇室那一眾貴人中間去,而是依著身份坐到了下麵外命婦的位置上,身旁就是鄭愈的祖母常寧大長公主和泰遠侯夫人常氏。
眾人若有似無的打量著她,她隻作不知,在秋雙的攙扶下步履平穩地行到了席前,然後先給常寧大長公主福了福禮,這才入席坐下。
此時常寧大長公主對著她再無當初高高在上,盛氣淩人之態,而是頗為和藹可親,待她坐下,便柔和的問了她一些起居飲食,身體狀況,蘭妱簡短的一一作答,氣氛看似十分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