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
跟在祈言身後夏知揚低聲說話:“這些人,怎麼跟沒見過世麵一樣,眼睛都直了?”
陳銘軒雙手插兜,懟他:“某個人在祈言換好衣服出來時候,嘴合不上就算了,眼珠子都差點掉地毯上了。”
“我那是驚豔!驚豔懂不懂?誰知道祈言隻換了身衣服,那氣場,那氣質,蹭蹭就上來了?”夏知揚又故意唉聲歎氣,“雖然早就知道,跟祈言一起進門,是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可是,真到了這時候,好失落啊!”
陳銘軒也笑:“注意看看江啟表情,夠精彩。”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祈言身上,沒人看見,蒙格盯著跟在祈言身後、一起進門人,瞳孔一震,咬肌瞬間繃得死緊。
作為眾人視線中心,祈言反倒毫無所覺。
推門進來一瞬間,濃鬱香味讓他覺得空氣沉悶,他抬手,屈起手指,鬆了鬆白色襯衣領口處黑色領結。
沒注意祈文紹投來視線,江雲月和江啟更是被歸類為陌生人,直接忽略。祈言帶著陸封寒,以及夏知揚和陳銘軒,走到一個角落,坐了下來。
蒙格牙齦都咬酸了,才勉強克製住,沒有失態。他第一次主動詢問這場宴會主人,問出了周圍所有人都想問話:“剛剛進來是?”
祈文紹有點詫異,才回答:“那是我長子。”
連名字都沒提,明顯是不想多說。
但周圍人卻都多多少少明白過來。
一時間,看向江雲月和江啟目光,便多了彆意味。
江雲月笑容依然大方溫柔,江啟卻覺得頗為難堪,勉強朝蒙格笑道:“我哥他以前一直跟外公外婆住在梅西耶大區,最近才回來,我為他剛剛失禮,給您道歉了。”
蒙格卻像是在思索什麼一般,沒有理會江啟這句道歉。
旁邊不少人誇獎江啟體恤哥哥,卻不免在心裡做比較。
江啟長得不差,禮儀姿態練習得也不錯,但跟剛剛進門少年比起來——
差太多了。
或者說,兩個人,本身就不應該放在一起比較。
夏知揚拋著一個從果盤裡抓起紅色霧果,視線在滿場轉了圈,見不少人看看祈言,又看看祈文紹身邊江啟,開心了。
他招來一個服務機器人,讓它把霧果皮削了,一邊跟陳銘軒掉書袋:“我覺得不少人現在都缺這麼一句話。”
“什麼話?”
“諒腐草之螢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陳銘軒聽明白了:“嗯,不錯,這句話確實應景,可以拿來用用。”
一旁,祈言要了杯清水,慢慢咽下,又喝一口。
時不時將疑惑目光落在陸封寒身上。
他為什麼還不走。
進門時,他清楚看見蒙格驟變神情,而視線落點,就是站在自己身後陸封寒。
他相信,陸封寒不可能沒看見。
所以,陸封寒為什麼坐在自己旁邊,還不走?
而陸封寒則被祈言目光打量得莫名其妙。
直到祈言小口小口地喝完了第二杯水,陸封寒才開口:“我離開一下,幾分鐘就回來。”
祈言手支著太陽穴,輕輕點了點頭:“好。”
聽祈言什麼都沒問,直接應允,陸封寒站起身,又另端了一杯清水放在祈言麵前,這才走開。
祈家建築凸出了一角,做成了溫室花房,再往前走,則是園林造景,立著一座假山。
陸封寒站在假山暗影裡,躲開監控範圍,等了等。
沒過一分鐘,就有刻意放輕腳步聲急促接近。
蒙格看清站在假山陰影裡人,隔著三步遠距離停下,腳後跟“啪”並攏,顫著手指,朝陸封寒行了一個標準聯盟軍禮。
陸封寒抬手,指尖並在眉尾,懶散回了個禮。
蒙格走近,無數問題在喉頭滾動,最後隻喊出一聲:“陸指揮。”
“在這兒呢,”陸封寒想著祈言還在等,直入正題,“我死之後,都發生了些什麼?”
蒙格原本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或者認錯了人,現在聽見陸封寒親口說出“我死了之後”,反倒多了些真實感。
在軍隊裡養成條件反射,讓他飛快從激動情緒中冷靜下來。
“按照我得到消息,星曆七月二十一日,您連夜帶人支援失聯先行艦隊,經過躍遷,到達交戰圈最外圍時,遭遇敵軍埋伏。”他緩了一秒,才說出下一個詞,“無人生還。”
“我們偵察艦和打撈艦,在到達事發地點後,隻看見無數星艦碎片漂浮在宇宙裡。而後,由於大爆炸引起宇宙風暴,迫使偵察艦在確認沒有生命氣息後,迅速回航。”
陸封寒沉默良久,才開口:“所以,除了知道人都死完了,彆什麼都沒查到?”
他嗓音很啞,也很冷,像某些不適合人類居住星球上,覆蓋零下幾十度沙。
大廳。
祈言坐在椅子上,麵前擺著清水隻喝了兩口。他點按著個人終端,一截手腕從純白袖口露出來,有種雕刻美感。
坐在對麵夏知揚好奇:“祈言,你在看什麼?”
祈言眼也沒抬:“看新聞。”
與此同時,他成功侵入監控係統,將陸封寒從大廳走到假山後麵影像儘數抹除。退出來時,順便關閉了所有服務機器人自帶錄像功能,已經存儲影像也一並消除了。
做完這些,他調出《勒托日報》頁麵,剛看了幾行字,就發現有人走近。
對方停在他麵前,說了句:“你好。”
假山後。
蒙格出於生物直覺,後背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這位第一軍校畢業、十八歲加入遠征軍、凶名遍布南十字大區前線男人,並不像勒托部分人以為那麼好說話。
他擔任中央軍團和遠征軍“傳聲筒”已經五年,深知如陸封寒這樣叢林動物,在前線如魚得水,一步步成為遠征軍總指揮,靠得可不是心慈手軟。
吹過夜風令後背發涼,蒙格穩了穩心神:“是,彆都沒有查到。”
陸封寒神情不變,沒人看得清他到底在想什麼:“然後呢。”
“您死——您失蹤後,代理指揮收攏殘部,由於兵力過少,向勒托申請退守都靈星,上麵很快同意了。這條命令,是我發出。”
“所以,這一退,就讓出了聯盟二十三顆行星,包括四顆珍稀礦星。讓反叛軍往前一大步同時,還有心情在聯盟炸了二十一顆光壓彈慶祝。甚至,把手伸進了勒托。真是,”
陸封寒平鋪直敘,眸光卻如夜色般暗沉,“下好命令。”
蒙格閉了閉眼睛:“這是迫不得已,指揮。”
“嗬。”
陸封寒習慣性地摸了摸褲袋。
蒙格見了,連忙把自己煙遞過去。
“啪”一聲,金屬打火器燃燒,火焰隻將他五官照亮一瞬,很快,黑暗再次聚攏。
陸封寒垂眼,將煙點燃。
“繼續。”他嗓音聽起來更啞了,“接任代理指揮是誰,埃裡希?”
蒙格搖頭:“不是,是懷斯。”
幾個呼吸後,陸封寒嗓音淡淡響起:“是他啊。”
明明是無比簡單一句回答,蒙格卻聽出了山雨欲來。
他又詳細彙報了大潰敗之後情況——包括所有他知道軍方內部升遷調任,以及現今前線形勢。
他並非陸封寒嫡係下屬,也對陸封寒行事風格了解不深,在不知道應該提供哪些線索情況下,最好辦法,就是將自己所知道,都說出來。
聽完,陸封寒摁熄了隻抽了一口煙:“聽說你升職被卡了?”
蒙格苦笑:“您也知道了?”
“嗯,”陸封寒吩咐,“過兩天,去找文森特·馮,他會出手幫你。”
陸封寒邁出兩步,又在錯肩瞬間停下,前方通明燈火在他眼底落下光影:“今天就當沒見過我,明白?”
蒙格頷首:“明白。”
他想起陸封寒進門時情景,遲疑問:“您跟祈家那位?”
“祈言?”說起這個名字,陸封寒令人發悚氣勢褪了些許,他一笑,“他啊,我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