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煙是前線標配,算在軍需清單裡,對人體無害,不熏人不上癮,主要起到平緩情緒的作用。
陸封寒抽出一根,沒點燃,隻捏在手裡。
文森特握著金屬盒:“對,這就是我想說的,一座冰山通常隻有露出的一角會被人看見,人類卻無法通過這一角來判斷,海麵下的冰山到底有多大。就像山雨欲來,你彆怪我烏鴉嘴,我總覺得勒托要出什麼大事。”
撚了撚手裡的煙,陸封寒突兀提起:“近一個月以來,星際海盜在三個大區邊境搶劫運輸艦共27次,這些都還隻是《勒托日報》裡刊登出來的。上次楓丹一號遇襲,霍岩最先判定來的是星際海盜,當時我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後來我問過,他說來的敵艦裡,有一艘型號是‘獨眼龍’。”
文森特疑惑:“獨眼龍?”
“你應該不知道,我知道也是因為陸鈞。‘獨眼龍’是當年星際海盜馳騁太空四處打劫的倚仗,載重高,燃料消耗少,一艦的人,能在上麵幾年不落地。”
文森特語聲一沉:“指揮你是懷疑——”
陸封寒垂眼:“就是你想的那樣。”
“如果反叛軍和星際海盜聯合,那他們的戰力,不,”文森特意識到一個關鍵點,“自從你爸將星際海盜打得七零八落開始,星際海盜已經絕跡二十幾年!反叛軍吸引了聯盟大部分注意力,根本沒有人再去注意那一小撮星際海盜是死是活,更不知道現如今,對方的力量發展到了什麼水平。”
“不止。”陸封寒搖頭,“假如反叛軍和星際海盜不是最近才結盟的,而是十年前,或者二十年前。”
文森特罵了句粗口。
苟延殘喘自生自滅的星際海盜,和被反叛軍補給了十數年的星際海盜,完全就不是同一個物種!
前者就像是殘了兩條腿的鬣狗,後者,卻是牙尖爪利、值得被放進眼裡的敵人。
他很快重新鎮定下來,“如果反叛軍一早就跟星際海盜達成合作,那麼這二十年,星際海盜不是因為被打殘了才躲起來,而是養精蓄銳,所謀甚大。”
“嗯,”陸封寒眸光沉如深潭,接下他的話,“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能說得清楚,為什麼他們最先做的,是靠一場伏擊戰,將遠征軍狠削一回。”
隻有遠征軍元氣大傷,前線才會少了牽製,反叛軍才能騰出手來。而陸封寒的死亡,削弱遠征軍的同時,會將前線總指揮這個位置空出來,勒托誓必爭搶。
隻有聯盟無暇顧及,隻有遠征軍不再是以前的遠征軍,反叛軍的棋才好落子。
“但都隻是推測。”陸封寒見文森特繃著表情,極不經心地安慰他,“隻是反叛軍和星際海盜聯手,你再算算,軍方多少人跟反叛軍有一腿,明裡暗裡多少人跟反叛軍有勾結,這麼一想,是不是覺得也沒多大事了?”
文森特無言以對,緩了十幾秒,籲氣:“我竟然真的覺得還行,反正已經夠糟了,也不介意更糟了。”
“對,就是這樣,不管反叛軍是跟星際海盜勾結也好,還是到處滲透、想要顛覆聯盟也好,士兵,都隻需要拿起手裡的武器。”
“保護身後的群星,”文森特又笑起來,“反正粒子炮轟過來,有指揮在前麵頂著,要死不是我先死。”
陸封寒抬腳就踹,笑罵:“滾!”
文森特跟來時一樣,寬簷帽遮了大半張臉,穿著寬鬆的風衣出了咖啡廳。
陸封寒坐回沙發,祈言幫他點的咖啡已經冷了,他不在意,端起來喝了一口,微微的苦意令他舌尖發澀。
跟文森特說得輕鬆,卻不過是他的本能罷了。
這些煩惱本就該是領導者的責任。
如果二十年前開始,反叛軍就將星際海盜收作自己的羽翼,那麼這個時間維度,已經可以發生很多事。
甚至,死在反叛軍炮口下的陸鈞,是否也是促成二者合作的關鍵一環?
陸封寒沉浸在思考裡,很快就將一杯咖啡喝完了,喝完才發現,旁邊坐著的祈言一直盯著自己看。
他奇怪:“怎麼了?”
祈言目光下移,落在空了的咖啡杯上:“你把我的咖啡喝完了。”
陸封寒一怔,又笑道:“那我把我那杯賠給你?”
祈言勉強答應,又打開剛剛在看的頁麵,繼續看新聞。
陸封寒跟著看了一眼,在版麵的角落裡,瞥見一條短訊:開普勒大區的一艘民用運輸艦失去聯係,正在全力搜尋中。
這一般都是星際海盜的慣用手段。
陸封寒雙眼微闔,靠著沙發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穹頂極光落下的影子將他側臉的線條襯得鋒銳。
從文森特那裡拿的煙還在手裡,見桌上放著金屬打火器,陸封寒坐直,捏著煙身咬在齒間,垂眼點燃。
因為祈言就在旁邊,陸封寒原本隻想吸一口,鎮定鎮定情緒,沒想到祈言看著,突然伸手從他指間將煙抽走了。
陸封寒對祈言基本不設防備,等手指空了才反應過來。
再一抬頭,他就看見,祈言就著煙蒂上的咬痕,含入了自己的唇齒之間。
祈言本就眉眼昳麗,淡淡的煙霧繚繞間,令他生生顯出了清冷頹靡。
他小心吸了一口。
一刹那,火星明滅。
陸封寒靜靜看著,想,賠了一杯咖啡不夠,煙也要搶?
這一瞬,他感覺自己的心底,像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