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可憐了。
“我媽媽曾經說過,她一直處在一種瘋狂和清醒的微妙狀態裡。一旦她做著的事情迎來終結,那麼,她也會被黑暗吞沒。”幽藍的火焰映在祈言眼睛裡,他出了會兒神,“伊莉莎一直在幫我媽媽研製藥物,可是沒什麼用,她的情況一直都時好時壞。
我現在其實有些理解了,她……活得很辛苦,很疲憊。”
說著說著,祈言的敘述便有些混亂了,“我當時走進那道門,血腥味很重,我沒辦法呼吸。我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瞞著所有人悄悄離開的時候,我就猜到她要做什麼了。
那時我已經十一歲了,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在庇護之下,能安全長大,所以她很放心……
其實我應該表現得不那麼聰明對不對?笨拙一點、膽小一點,一直一直需要她的照顧——可是,”
祈言很輕地自言自語:“她還是會走的。”
沒有誰會一直陪著他。
陸封寒遇見過無數個下雨天,勒托的,無人星的,學校的,前線的,卻沒有哪一場雨,令他如此心煩躁鬱。
記憶力太好,所以每到雷雨夜,發生過的場景就會完完整整地重複。
甚至會不會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記憶?
一次又一次不斷地目睹自己母親的死亡,一次又一次地無能為力,不斷明確地告訴自己,她依然會離開,是什麼樣的感覺?
陸封寒閉了閉眼睛。
勉強壓製了情緒。
祈言卻沒有放任自己沉溺在這段情緒裡,他捏捏眉心,臉色有些蒼白:“伊莉莎說,一直回憶這件事,會讓我的病情加重。”
沒等陸封寒問,祈言主動開口:“伊莉莎是我媽媽的醫生,也是我的醫生。”
他說完這句,嗓音還啞著,但已經緩過來了,換了話題:“聯盟和反叛軍,情況是不是不太好了?”
陸封寒順他的意:“為什麼這麼想?”
“星際海盜躲藏了二十年,現在卻敢在勒托附近動手,一點都不害怕。”
“不久以後,會有一場戰爭。”陸封寒直言,“主戰派勢弱,主和派以為自己運籌帷幄,隻會把反叛軍和星際海盜的心越養越大,生出一口吞掉勒托的狂妄念頭。”
可他做不了什麼。
從他在前線被伏擊開始,這件事便一眼能望到結局,非一人之力足以挽回。
聯盟軍方領導各自的心思打算,不過隻是一道狹窄縫隙,無數人的選擇與命運交織在一起,將令這道縫隙化作鴻溝,輕易無法用沙土填平。
聯盟誓必會經曆一場避無可避的戰爭。
祈言:“戰火會燒到勒托嗎?”
“很大幾率。”
撐著下巴,祈言看著幽藍色的火焰,想,如果勒托真的發生了戰爭,為了安全,那他肯定會被接走,到時候陸封寒——
陸封寒應該不會跟他一起。
於是他又問:“戰爭會在兩年內發生嗎?”
注意到“兩年”這個時間限定,陸封寒跟祈言對視兩秒,被迫移開目光:“反叛軍等不了兩年那麼久。”
那就是,合約還沒到期,戰爭就會開始。
陸封寒會離開。
祈言“哦”了一聲,垂眸看著砸落在地麵上的雨滴。
兩人又沒了話,各自想著事,一時間隻有衝刷天地的礡然雨聲。
這顆行星的氣候和晝夜都沒有數據可以參考,用勒托時間計算,一場雨下了快兩個小時,烏雲散去後,天空出現了“太陽”,熱度卻不算高,曬了許久,地麵依然潮濕。
兩人從尖長石下麵出來,在附近走了一圈,視線所及,除了石頭還是石頭,但這也說明,隻要營養劑夠用,那在救援到達之前,他們都是安全的。
陸封寒回憶起自己在第一軍校時,上過一門課,叫“太空心理訓練”,當時他們都覺得這門課開設得太看不起人了,有什麼好訓練的?
直到任課老師將他們全扔進了模擬艙裡,整個太空以全息的方式出現在他們視野裡,一切都仿若真實,他們才意識到了自己的狂妄。
作為一個小小的碳基生物,宇宙中的一縷射線、一點飛灰可能都會致命。
如果遇見特殊情況,例如長時間的飛行不能接觸地麵,迫降在某個沒有生命體的星球,更會誘發人類藏在基因裡的“太空恐懼症”。
不過陸封寒沒再想下去,因為雨再次下了起來,雨勢依然很大。這讓陸封寒不得不懷疑,這麼大片的致雨雲到底是從哪裡飄來的,以為自己是灑水係統嗎?下了一陣又來一陣。
兩人躲回尖長石錐的下方,天色昏暗,有閃電掠過。
聽見雷響,陸封寒拍拍自己的大腿,無聲詢問。
祈言順從內心的想法,挪過去,枕在了陸封寒的大腿上。
手捂著祈言的耳朵,陸封寒低頭湊近,問祈言:“要不要睡會兒?睡醒了,雨就停了,說不定救援人員也到了。”
祈言抬眼看他:“不用哄我,我已經成年了。”
陸封寒反問:“那天晚上你又為什麼哄我?”
祈言閉上眼,轉了個身,背對著陸封寒,假裝沒聽見。
陸封寒失笑,手指順勢捏了捏祈言細白的耳垂:“這是問都不能問了,嗯?”
祈言不理他。
不是不能問,而是……他好像也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