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世界一刻不停地在旋轉,無數的事情在發生。
隻有他,被困在一顆行星上,生命仿佛被定格。
轉機出在半個月後。
聽見破軍的聲音時,陸封寒雙眼睜開,不見半點睡意:“怎麼了?”
破軍的聲線依然帶著特有的平直感:“我抓捕到一段信號,很大幾率是有一艘星艦在附近。”
陸封寒起身快步走出岩洞,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確定?”
“確定。”破軍詢問,“等待下一步指令。”
陸封寒毫不猶豫:“把星艦控製權奪下來。”
破軍:“是。”
等待的時間極為漫長,一秒被拉長了數倍,陸封寒撚了撚手指,又驀地握緊。
“已獲取控製權。”破軍的聲音終於響起,“星艦上共有五人,均負傷,星艦型號為G-173z,有改裝痕跡,能源充足。”
“這個型號四十年前聯盟就淘汰了,有改裝,應該是落單的星際海盜。”陸封寒倒不挑,有就不錯了,隻要能開,不說四十年前,一百四十年前的都可以。
沒一會兒,破軍再次出聲:“三人死亡。”
“怎麼死的?”
“我聽不懂,人類說話太複雜了。”破軍乾脆一人分飾多角,將聽見的聲音轉述給陸封寒。
陸封寒沒幾句就明白了。
這幾個人確實是星際海盜,收到命令,從中央行政區前往南十字大區,途中放不下打家劫舍的祖傳技能,追了一艘運輸艦。
沒想到這艘運輸艦是軍用偽裝的民用,上麵滿載的全是前線物資,於是就被反追捕了。
不知道被追了好幾百星裡,幾個人運氣好,發現了一個不穩定的小型蟲洞,為了逃命,毫不猶豫地開進去。
沒想到出來,正好遇上宇宙風暴,再回過神,已經沒有在聯盟的星圖範圍內,星艦搭載的係統處於半報廢狀態,功能根本不支持找到來時的路。
五個人已經在太空中飄蕩了許久,回聯盟的希望渺茫,開始相互推諉,隻勉強維持著和睦。在破軍奪走星艦的控製權後,幾個人以為是星艦控製係統失靈,壓抑的矛盾一朝爆發,幾槍之後,人就先死了三個。
破軍又彙報:“又死了一個,僅剩的人重傷。”
三分鐘後,破軍再報:“最後一個人也失去了生命體征。”
陸封寒挑挑眉。
他原本已經在計劃怎麼處理這幾個星際海盜,搶下這艘星艦。
破軍:“五分鐘後,星艦著陸。”
陸封寒頷首,“嗯”了一聲,返回岩洞深處,在刻著留言的岩壁前,撿了四塊石頭。
他不怎麼相信世界上有鬼魂。
然,先人遺願,魂歸故裡,他當達成。
再出來,夜空中已經能看見一片逐漸擴大的陰影,沒多久,一艘艦身塗滿了明黃亮綠的噴漆、滿是拆拆補補痕跡的星艦出現在陸封寒麵前。
陸封寒自覺審美不算高水平,依然差點被這謎一樣的外觀紮瞎了眼。
艦門在陸封寒麵前打開,舷梯也到了地麵。
陸封寒登艦,發現裡麵已經被破軍收拾乾淨了,還非常細心地全艦噴了空氣清新劑。
香是香,太濃太劣質,陸封寒上去就打了好幾個噴嚏。
等星艦升空,陸封寒望著逐漸縮小的陸地:“破軍,記錄一下這顆行星的位置。”
“記錄完畢,請問標注名為?”
“晨曦。”陸封寒想起岩壁上那一行行字,“就叫‘晨曦’。”
等破破爛爛的星艦重新駛入太空,陸封寒坐在操縱台前,看著舷窗外熟悉的景色,終是鬆下緊繃的弦,靠到了椅背上。
破軍的聲音不再從個人終端發出,而是出現在星艦的廣播裡:“請下達航行指令。”
陸封寒吩咐:“把這艘星艦的航行記錄找出來。”
很快,陸封寒麵前展開了一塊虛擬屏,上麵出現了一條曲曲折折的線條,就像漫無目的的螞蟻在沙地上拖出的痕跡。
確定了蟲洞出口的位置,陸封寒指尖點了點:“我們先到這裡。如果運氣好,能再穿一次蟲洞,直接回到南十字大區。”
星艦穿行在寂靜的宇宙中,每前行一段,以晨曦星為起點,新的星圖就會被完善一分。
陸封寒望著窗外單調的風景,從聽見發現信號開始至今的激動情緒平緩下來,而另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開始如野草般瘋長。
就像見了一陣風,眨個眼,便蔓延到了天際。
陸封寒不由想,見了麵,祈言會不會怪他?
會的吧,一句沒商量,擅自做下決定,想起祈言的眼淚,陸封寒覺得自己是挺欠罵的。
不過,祈言應該以為他已經死了吧?
會哭嗎?
等見到他,會不會以為他是假扮,或者是幻覺?
鋒利的悶痛感又襲了上來,陸封寒吸了口冷氣,不敢再往下想。
許久後,艦內響起破軍的聲音:“臨近躍遷點,是否準備躍遷?”
陸封寒睜開眼,眸光依然鋒銳:“嗯,準備躍遷。”
南十字大區。
“我現在有點同情克裡莫那個老東西了,他一直以為懷斯是他的人,努力把人安插到遠征軍,又在第一次大潰敗後,把人放上了代理總指揮的位置。沒想到,懷斯竟然是霍奇金的人!”
文森特唏噓,“克裡莫腦子跟沒清醒過一樣,被霍奇金耍得團團轉,被反叛軍攛掇著跟聶將軍爭權,一個人太傻的時候,免不了讓人想到指揮曾經說的話,‘他的腦子應該是在星際躍遷的時候,沒能從躍遷通道裡帶出來!’”
最後一個字音說出來,他像是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埃裡希像是沒注意到文森特臉上的神情,問:“情況怎麼樣?”
“接應懷斯的人到了,難為他躲躲藏藏幾個月,還能一朝翻身,聯係上反叛軍來接。”
“前後關係錯了,是聯係上了反叛軍,才敢冒頭。”埃裡希穿著白色軍服,戴軍帽,帽簷下一雙灰眼睛顯得冷靜,通身沒有殺伐的氣質,比起遠征軍副指揮,更像軍中的文職人員。
文森特大大咧咧:“管他什麼前後,反正他冒頭,就要錘死,不然安不了兩次戰敗中犧牲的兄弟們的心。不過兵力上,我們不少,反叛軍也不差,真要算,對麵還多一點,這仗能打嗎?”
埃裡希:“反叛軍這次領頭的是唐納,他多疑又謹慎,我們隻是扣下懷斯,不戀戰,最近日子都不好過,唐納不會貿然追上來。”
和埃裡希的判斷一樣,打到一半,反叛軍方麵打出了信號,明顯是想暫停商議。通訊員詢問埃裡希的意見,埃裡希點了頭:“這一次我們的目標隻是懷斯。”
寂靜如夜的太空中,兩軍對壘,炮口紛紛預熱完成,隻等一聲令下。
文森特開口:“唐納估計也在算賬呢,為了一個懷斯跟我們耗,到底劃不劃算。”
埃裡希接文森特的話:“多年交情,我們可以等他算完。”
就在這時,檢測員報告:“副指揮,發現不明星艦正在接近,好像是……星際海盜!”
文森特奇怪:“星際海盜?星際海盜那一大幫不是在中央區跟反叛軍鬨了不和,搞了一場出走的戲碼嗎?那邊來了多少?武器配備怎麼樣?突然摻和進來,幫對麵的還是來打對麵的?”
埃裡希也看了過去。
監測員話裡帶著疑惑:“報告,隻有一艘星艦,武器配備低!”
文森特起身自己去看,就見畫麵內,一艘花裡胡哨的星艦破爛至極,像下一秒就要散架:“這玩意兒也能叫星艦?是迷路了?”
與此同時,唐納也看見了那艘星艦。
就在這時,遠征軍和反叛軍的通訊頻道同時被強行接入。
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在頻段中驟然響起:“唐納?老熟人了,好久不見。”
唐納霍然起身,驚魂未定地盯著通訊頻道上顯示的聲音頻段。
另一邊,文森特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水杯,瞪大了眼睛與埃裡希麵麵相覷,許久才磕絆出一句:“剛剛……剛剛那聲音——”
埃裡希手捏成拳,又鬆開,突然幾步走近操縱台,手撐在台邊,沉聲問:“你是誰?”
他幾乎是屏著呼吸等待對麵的回答。
星艦上,陸封寒聽見這個問句,幾乎能想象出埃裡希此時的神情。
他話裡帶笑:“辛苦了,埃裡希。”
埃裡希眼眶驟然發紅。
通訊頻道裡響起另一道聲音。
唐納一字一頓:“陸封寒。”
他質疑,“死而複生?”
陸封寒嗓音散漫:“怎麼,隻讓人死,不讓人詐屍?”
他接著吩咐:“接入影像。”
下一秒,唐納所在的星艦上,被強行接入了視頻通訊。
陸封寒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眉一挑,陸封寒看見站在唐納旁邊的懷斯,隔著真空的距離,問埃裡希:“抓人來的?”
通訊頻道裡,埃裡希回答:“對,隻看唐納願不願意放人。”
陸封寒看向唐納,往後一靠,半點沒有聯盟軍人的軍容儀態,隻揚揚下巴:“意下如何?”
懷斯看了看突然死而複生的陸封寒,又望向唐納,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在遠征軍這麼多年,深知陸封寒遍布前線的赫赫凶名,唐納不一定會為了自己,跟陸封寒杠上。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小半步。
果不其然。
唐納短暫的思忖後,大方開口:“如果這個人夠格,就把他當做你死而複生的賀禮如何。”
陸封寒抬抬手指:“你一番好意,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等懷斯被帶走跟遠征軍交接,陸封寒又吩咐埃裡希,“埃裡希,我回來第一天,不宜見血,等拿了人,就帶隊撤回。”
說完,他瞥了一眼訊息的界麵——發給祈言的消息還沒有任何回複。
莫名地,陸封寒心頭湧起焦躁。
埃裡希毫不猶豫應下:“是!”
唐納看著視頻中陸封寒的影像,懷疑這人隱匿多時,半年前在勒托附近一朝現身後,又飛快失去蹤跡,現如今,卻姿態從容地突然出現在這裡——
中間必定有什麼貓膩或謀劃。
而且,他還駕駛著一艘明顯屬於星際海盜的星艦。
多番心緒,唐納都沒表現出來,隻笑著開口:“恭喜陸指揮。隻是這闊彆便是一年多,陸指揮再回來,人不一定還是那些人,跟從前,”他停頓得很微妙,“說不定也會有些不一樣。”
這明晃晃的挑撥離間,就差直說你陸封寒一走這麼久,再回來,能不能指揮得動人都還是未知數。
與此同時,遠征軍陣列浩然整肅。
所有星艦調轉艦身,朝向同一方向,齊齊放出了由盾劍組成的徽章,光芒耀眼。
以黑暗為幕。
遠征軍的頭狼回來了。
“今天就順便給你上一課。”
陸封寒唇邊噙著笑,直視唐納,眉目不掩霜刀。
“我在哪裡,遠征軍的指揮艦就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