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卻穩穩抱著一個被鬥笠和蓑衣罩著的孩子。
黑漆漆的雨幕中,女人的眼睛分外明亮,像是燃燒著靈魂的火焰,有著不可逼視的淩然神光。
此時,她仿佛被激怒一般,抱緊自己的孩子,將前麵礙事的男人強橫撞開,憤然脫離那群失去理智的流民隊伍。
“彆忘了!”
“我們最開始,隻是想活下去而已!”
“可現在,你們在做什麼?!”
“他們幫忙,你們還要把他們殺了,是生怕自己能從檢非違使手裡活下來罷?!”
“想找死,彆拉上我!”
厲聲怒斥完,女人沒再看昏了頭的流民一眼,轉而毫無俱意直麵護衛手裡的利刃,即使抱著孩子的手臂在發抖,也倔強同你四目相對。
“我不需要錢。”
你聽到她這樣說。
似乎生怕你沒聽見,她又急切地重複了一遍,“我一點錢也不需要。”
“早就聽聞,產屋敷家的小公子自幼疾病纏身,有他所在的地方,醫師和草藥必然齊備。夫人,我不要銀錢,隻求您開恩,讓醫師救救我的孩子!”
“自從我們流離失所,她就一直高熱不退,如今,就連氣息都開始逐漸微弱起來……”
你愕然。
本以為他們是真豁得去,為了活下去,大人小孩齊上陣。
沒想到……
這種出乎意料的震驚,在你目光觸及她懷裡一動不動,仿佛沒聲兒的孩子時,直接化作緊張的心虛。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這種事,不要啊!
你忙止住她的話頭,立刻給她指了一名護衛:“彆說了!趕緊隨他去寢殿!醫師和藥材都在那裡。”
女人先是一愣,旋即不可思議地望向你:“您、您是同意了?”
“舉手之勞,有什麼好同意不同意的!”
你催促她趕緊去。
小孩子身體弱,病情拖久了,難保不會留下什麼病根。
你才不要擔責!
女人千恩萬謝。
跟著護衛徑直去了後院。
被女人毫不留情叱責一通,流民也漸漸冷靜下來。
他們麵麵相覷,猶豫不決,似乎在苦惱到底要不要刀了你。
你覺得這種情況似乎還可以搶救一下。
於是,繼續加大籌碼。
“我知道,這些錢財,無法給予大家富足的生活。”
“不過——”
你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淡定,仿佛剛剛被嚇得手腳發軟的不是你,“如果諸位想要擁有更好的活下去,倒也可以來產屋敷家工作……”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一時的手頭寬裕,哪比得過穩定高薪的工作?
而且,你有自信,一定會成為打工人都喜歡的那種怨種老板。
——不花自己的錢,就是這麼自信!
“不必如此麻煩。”
驀的。
一道聲音從你身後傳來,粗暴否決你的循循善誘。
你剛要回頭,就被分量不清的外衣兜頭罩住,不輕的重量壓得你一個趔趄。
不等你站穩,掙紮著伸出頭,一雙不容拒絕地手臂就牢牢摁住你後腦勺你,將你粗魯扣在他懷裡。對方身體的暖意,透過單薄的夏衣,滲到你身上,被雨點浸濕的身子不自覺打了個擺子。
他身上散發著浸入肌理的苦澀藥氣。
細嗅之下,還有淡淡的甜腥。
——是小公子。
而小公子不愧是小公子。
一張嘴,就是讓人眼前一黑的話。
“賤民,終究隻是賤民。”
“即使得到很好的工作,即使再有能力,依舊改變不了你們賤民的身份。”
好家夥。
真的好家夥!
你知道,小公子肯定爽了。
可你卻頭皮發麻,隻想抱著他的大腿,告訴他,疊,疊!勇氣真不是這樣用的!
小公子均勻掃射在場的每一位。
“你們這些護衛,也儘是些沒用的廢物!”
他用實際行動告訴你;他比你更懂勇氣。
“區區賤民而已,非但處理不了,還要大驚小怪,不僅驚動了我們尊貴的客人,還需要我出麵收拾爛攤子,武士的臉都要被你們丟儘了!”
你真的麻了。
後悔。
就是非常後悔。
後悔自己色迷心竅,沒早點將他掛路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公子都這麼在死亡邊緣試探了,也沒人惱羞成怒,過來一刀把他刀了。
不僅護衛們嘩啦啦滾成一團,連聲請罪,就連剛剛跟你嗆聲的流民們,都沒有再爆發不滿的意思。
你:“……??”
最後,小公子高傲揚起下巴,乜斜眾人,蔑然開口:“我身邊不需要沒用的廢物。如果你們真像自己說得那般豁出去,倒不妨戰鬥給我看。”
“讓我滿意了,幫你們恢複平民身份,甚至,允許你們成為武士,徹底擺脫賤籍,也不是不可能。”
從他的話裡,你聽出一絲微妙的惡意。
隻是,還不等你做出反應,小公子就一把扯過你的手,拖著你朝後院走去。
幸好你及時從寬大的外衣裡鑽出腦袋,才不至於在疾走的拖行中,被拽得東倒西歪。
很快,你們來到主殿。
你氣還沒喘勻。
小公子就倏然轉過身,蒼白俊秀的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滔天怒意。
他絲毫沒有顧忌這裡還有外人的意思,厲聲叱責於你:“他們算什麼東西,也值得你這麼伏低做小!”
“你還有一刻記得,你是我的妻子?擅自拋頭露麵,簡直……奇恥大辱!!”
……
……
他一邊罵你,一邊摔摔打打的時候,再不見一絲孱弱多病的模樣。
如果不是親身跟他生活了半年,你不得不懷疑,他連生病也是裝的,就是為了PUA你罷了。
可……
你不由歎了口氣。
更加明確一個事實,打工人跟封建餘孽真的有壁。
然而,領情是不可能領情的。
隻有不停PUA彆人,才能在繁重的工作中一往無前,時刻維持充足的活力。
打工人就是要這麼不知好歹!
“可我擔心你啊。”
麵對小公子有理有據的指責,你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凝睇著他,清澈的眸底清晰映出他皺眉的模樣,仿佛眼裡隻能看見他。
“隻要一想到這件事無法解決,你就可能會被流民傷害,我就再也無法置身事外,更無法冷靜思考。”
“哪怕這樣做確有失體麵,可隻要能保護你,讓我做什麼都沒關係。”
“無慘,我們是夫妻啊,即使我隻是個沒用的女人,也會有想要保護你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