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身側夕顏平穩的呼吸聲,沒有絲毫困意。
一方麵是脖子上有傷,一呼吸就疼;另一方麵是精神有點亢奮。
平日裡,你連蝦都不敢殺,如今卻能冷靜地捅穿封建迷信,可見……你的確是個不畏懼牛鬼蛇神的合格工人爺爺。
這樣胡思亂想著,直到臨近破曉,才得以眯了兩眼。
起床後,夕顏一眼就注意到你脖子上的青紫的痕跡,驚呼出聲,忙上前觀察,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是過敏。”
夕顏目露遲疑。
她不是傻子。
可你說得太理直氣壯,以至於她由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少見多怪了。
你:“我對蟲子這種臟東西過敏。你忘了嗎?昨天晚上,我還特意起來打蟲子來著,就是這個原因。”
夕顏這下終於信了。
轉而憂心忡忡道:“看起來好嚴重的樣子,你先呆在這裡,我去讓人找個醫師過來給你瞧瞧。”
說罷,也不等你拒絕,就飛快跑了出去。
等到她的身影徹底從遊廊深處消失,梅一邊給你梳著頭發,一邊輕聲詢問:“昨天晚上,您是遭遇了什麼危險的事兒嗎?”
跟夕顏不一樣,梅絕不會將過敏跟掐痕認錯。
你側目望向她:“你守在外麵,沒聽見可疑的動靜嗎?”
梅認真回憶了一番,搖搖頭。
你不由咋舌。
這封建迷信還挺凶。
腹誹完,也沒再瞞她,將昨晚的事大概跟她說了一遍。
正好你也想找個人吐吐槽,緩解緩解情緒,
“多虧神佛庇佑,幸好您沒事。”
梅念了誰佛,轉而慶幸,“這種因嫉妒而生的鬼,大概都是非常難纏的。所幸您跟源氏沒關係,而我們今日就要離開了,往後,應該不會被她騷擾了。”
聞言,你忍不住蹙眉。
梅仿佛跟你心意相通:“夫人,這不是您該擔心的事兒。女鬼的仇恨,來自於源氏公子的不忠和多情,唯一能安撫住女鬼,也隻有源氏公子。如果他處理不好自己的情人們,那麼,就算您將夕顏帶走,也無法從女人的嫉妒中,完好庇護住她。”
你也知道是這個道理。
可那個源氏,怎麼看也不是個會浪子回頭的好男人。
你最後試著努力一番。
用過膳,你拉著夕顏說悄悄話,提醒她源氏並不可靠,談談戀愛就罷了,但不要再跟他有太深太真的感情牽扯。
夕顏猶豫起來。
最後,她握住你的手,低聲道:“我自幼父母雙亡,好不容易成親,卻礙於一些苦衷,不得不去郊外避禍。如果沒有跟源氏邂逅,我以後的人生,肯定會過得潦倒不堪,痛苦難言。”
“你說得我都懂。源氏身份高貴,肯定會有無數人像我一樣傾慕與他。我也知道,即使他現在愛我,以後也肯定也還會愛上彆人。”
“可即便如此,我也還不願以後可能遭遇的不幸,就擅自斷絕彼此間的情意。”
無法。
你隻好息了從夕顏這頭下手的念頭。
源氏值宿宮中。
回來後,稍稍修整片刻,就護送你回南山莊園。
夕顏沒有同行。
正好,也方便你PUA,啊,不是,是方便你向源氏訴苦。
“我既沒死,本不該同您說這種僭越的話。”
你揚起頸子。
白皙柔潤的肌膚上,布滿猙獰可怖的青紫色掐痕。
隻是一眼,便能知曉當時情況是如何危急。
“可我跟夕顏是朋友,有那樣一個邪祟的存在,我真的很擔心她。”
“我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可她呢?”
“她是如此深愛著你。明明她是個本性羞澀內斂,不善言辭的姑娘,可隻要你在,她便是無憂無慮的孩子,對你傾心相待,絲毫不擔心你會辜負她。”
“她愛你,愛得如此真。”
這樣說著,你偏過頭,幽幽歎了口氣,“可是您呢?”
“您在外麵還有那麼多心愛的情人,即使知道她們在傷害夕顏,恐怕也不舍得對她們疾言厲色,讓她們適可而止。”
“也得虧昨夜是我先醒來的。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是柔弱的夕顏,毫無防備直麵了那陰森可怖的女鬼,情況會如何。”
“您也許會覺得是我多慮了,從而厭煩我的多管閒事……這也怪不得您。您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天皇貴子,哪裡懂得女人之間比刀光劍影更可怕的嫉妒和仇恨呢?”
“我雖然隻是個普通尋常的女人,不懂得什麼大道理,但我很清楚,那等優柔寡斷,卻連自己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連廢物都不如。”
“欸,真希望夕顏遇到是個頂天立地的可靠男人。”
最後,你哀歎的話微不可聞。
可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到源氏耳朵裡。
你放下牛車簾子。
垂落的陰影遮住你逐漸冷漠的麵孔。
源氏心情如何,從不在你關心的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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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失約了。
大概山體涵養了太多水源,導致結構不穩,在進山的必經之路上,出現了小麵積的塌方。
滾落的山石和樹木,堵著了你去莊園的路。
雖然已經有產屋敷家的家仆在清理路麵,但一時半會明顯處理不好。
想了想,你還是不準備冒險了。
——小公子還不配。
你差人給小公子報了個平安,果斷打道回府。
源氏還想邀請你去跟夕顏同住。
你自然是拒絕了。
依著小公子的小心眼,光是你失約這一點,就足夠他生氣了。
要是他知道你一直呆在河源院,他會不會氣死你不確定,但他隻要不死,就肯定會給你幸福的未來製造無窮無儘的麻煩。
而你,最討厭不確定的變化。
再說啦。
彆人的家哪有自個兒的家好?
你美滋滋回到六條宅邸。
提前享受起無憂無慮的富婆生活。
直到梅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她屏退所有人,伏在地上,滿眼憂鬱地望著你:“夫人,您不能繼續這樣下去。”
你不明所以。
梅:“您冷靜、理智、寬和、溫柔,有著與尋常的公卿貴女截然不同的魅力,沒有人會不喜歡您這樣的女子,可是……您太理智了。”
“即使是在您吐露愛語的時候,我也從來沒再您眼裡看到主君的影子。”
“您不醉心情愛,這很好,可是……”
“這個世道,就是強迫女子必須靠得到男人的寵愛,才能站住腳。”
這樣說著,梅似乎想到了不堪回首的往事,眼中也不自覺浮出點點淚光。
但很快,她就恭謹地俯下身子,凝聲哽咽:“至少……請您在行動上多在意主君一點。”
你愣怔許久。
才恍惚明白梅的意思。
原來……
你裝得根本不夠好。
至少,同為女子,她就一眼看穿了。
你虛心受教。
將她扶起來,鄭重道謝。
不久之後,你接到山道重新打通的消息,在回去的時候,特意從神社裡給小公子求了個平安禦守,權當給他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