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點久。”
跳下公路邊沿,她踩在亂中有序的防波堤上,海風吹開蛇一樣的長發,陽光下亮棕色眸子染上一層淺金。
她沒有搭理紀德伸出來的手,身手敏捷平衡出眾,穩穩站在與他遙遙相對的另一根水泥柱上。白發男人身材高大,拉開距離後卻也不必抬頭看他。
“還是一樣倔強桀驁。”他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蘭波卻歪著頭上下打量了一眼:“安德烈,我有點難以想象,連約會都想去教堂散步的你怎麼跟條瘋狗似的不遠萬裡跑來遠東找死?”
他苦笑了一下,還真是來找死,一點錯也沒有。
“也許是……不知該在何處生根存活,於是決定旅行找個能安心長眠的地方。”他仰頭看向天空:“我也很難想象,那麼討厭吵鬨和小孩的你竟然有了兩個兒子。阿蒂拉,這麼多年你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培養營裡什麼樣,在這裡還什麼樣。”
“嗯嗯,我兒子,比我可聰明多了。”她敷衍應了一句,取出支煙點燃夾在指間,將煙盒與火柴扔過去,紀德接在手裡也取了一支點燃:“當初我有想過從戰場上回來找你,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過安靜的生活,每天徒步走去教堂,然後回家吃飯,做些簡單的工作,晚上陪你一起看電影……”
“得了吧,”她擺擺手對他的舊日夢想毫無興趣:“邀請女孩子看電影已經是老得不能更老的過時搭訕手法了,可以預見的失敗。”
“是的,可以預見的失敗,但我不能把他們扔在戰場上。他們隻是普通人,為了國家榮耀踏上戰場,卻被國家背叛,普通人沒辦法在後麵的肅清中活下來。一開始打算帶著他們活下去,後來,打算帶著他們找到戰鬥的意義,再後來發現這件事根本毫無意義可言……”
紀德收回視線轉身麵對蘭波:“毫無意義的事沒有必要繼續。”
“所以,人呢?”她吐了個煙圈出來,也許是覺得陽光有些刺眼,換了個方向將煙咬著伸了個懶腰,一直看著她的男人輕笑了一聲:“那就要問你的兒子們了。”
“噢~願他們安息。”她虛偽的捏著嗓子接了一句,譏誚又嘲諷。
紀德“嗤”的笑出聲:“不要再為難上帝了。”他從口袋裡摸出隻已經放舊了的紅絨盒子,裡麵是枚款式老舊到祖母級彆的戒指:“它送到的太晚了嗎?”
“說實話,你要是去送外賣大概客人都得被活活餓死。”
她熄滅隻剩煙灰的煙頭隨手扔進亞空間:“把我請來這裡就為了這點破事兒?”
當然不是,MIMIC首領紀德帶領部下不遠萬裡偷渡潛入日本可不是為了來追回多年以前的戀人,要真是這樣異能特務科發的那張異能開業許可就得冤死了。
——紀德帶來的麻煩必須能證明它三分之二的含金量,剩下三分之一是阪口安吾未來的工作量。
“我原本不想直接約你,畢竟你身邊那位‘百眼巨人’實在是太過難纏,可惜出了點意外……隻能回頭拜托。”
兩人默契對視一眼,紀德側首躲過子彈,蘭波身前金色漣漪蕩漾。
“情報培養營最強,名副其實。”兩人之間相隔並不遙遠,處於對方正常擊殺範圍,蘭波揮手兩顆子彈“叮當”落地:“教官身手和您的理論課一樣優秀。”
“我該說聲榮幸嗎?小姐。”
“嗬嗬。”
地形雜亂,說不定腳下什麼時候就會多出一塊凸出來的石頭或是凹下去的坑,對身體控製與預判的容錯率低到極限——誰先犯錯誰先倒下。
紀德自然是不擔心預判出錯——【窄門】作用下五秒不到六秒的未來儘可一覽無餘。
眼熟嗎?眼熟就對了,和織田作之助的【天、衣無縫】效果類似,這也是她一開始對織田感興趣的原因。
一個絕對不可能躲不開子彈的人,和一個絕對不可能攔不下子彈的人,交手對於他們來說如同一場兒戲,但當雙方都認真起來後,一切就又都變得無法捉摸。
子彈擦過臉頰帶出一道血痕,死亡邊緣起舞的刺激令紀德心跳加速。十五年時間,竟然將盾牌磨成了利劍。蘭波還在巴黎公社時擔任的也多是暗殺與支援,亞空間加持下的她簡直神出鬼沒,但是正麵戰鬥始終存在短板。想不到如今她已經能在一對一體術較量中與戰場上走下來的老兵平分秋色。
“魏瑪政府驅逐你簡直就是愚蠢透頂。”他眼中流露出軍人的痛惜。蘭波的異能屬於複合類型,非常特彆,雖然不是什麼大規模能力,組合出來的效果卻又能在不知不覺間操縱組織甚至國家。培養營打算過不惜代價保護她直到敵軍元首身邊但是……政府投降得太早太快。
計劃在一開始的容克莊園裡就胎死腹中,順便還把自己手裡的王牌也給扔了。
這可真是讓人無法評價。
蘭波和人動手不愛多話,這也是從培養營帶出來的習慣。話多易出紕漏,諜報員出紕漏下場就是死,還會死的非常淒慘。
紀德叨叨個沒完,她卻隻管放開鐮刀攻擊。
沒有選擇力量上的直接碰撞,純以技巧與速度彌補天生差異,紅色長裙拉出道閃光,仿佛天邊從不失約的彗星。
【窄門】確實能夠看到未來可能發生的危險,但人的處理能力有限,如果同一時間內危險實在太多無法完全躲避,終究也會飲恨敗落。
她不可能堅持這種高爆發打法太久,隻能在短時間內將對手的生存空間壓縮至最小從而找到擊殺機會。這同樣對計算和預判要求很高——甚至要做到欺騙自己才能達成預期效果。
在麵對強大對手的同時欺騙自己,可以說,“醉舟”為這場“約會”拿出了最高水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