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走進來,一身熟悉的玄衣。
唐輕歌愣住了。
明明不過一個月未見,他卻和上次離開時有了些變化。
依舊是深邃冷冽的眉眼,細長清冷的鳳眸,眼下淺淺的紅痣點綴,色彩豔麗異常。
戾氣都被藏進了眼底的深潭中,比起原來,更多了幾分沉穩,和深不可測。
到底是成了帝王的人,隻是端端佇立在那裡,就能釋放出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來。
燕驥的視線慢慢掃過屋裡站著的幾個人,然後落在她的身上。
深沉如墨的眸中悄聲裂開一條縫隙,心底壓抑的情感?幾乎就快噴湧而?出,又被他生生壓下,瞧不出一絲端倪。
忽然,宣鈺出聲了,詭異而?冰封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他目光深深地望著燕驥,似笑非笑道:“燕帝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是朕之過。”
此話一出,陳子昂驟然失色。
他從未親眼見過燕驥,隻知曉其殘忍狠絕,蟄伏隱忍多年,一朝奪位,便讓燕國輕而?易舉地易了主。
如此可怖的人物,此時為何會出現在宣國?燕國與宣國的兵力一直是旗鼓相當,天下三足鼎立之勢早晚會破,不過是時間問題。若是局勢一旦出現變化,天下未來的主人,也就必定是燕國或宣國的兩位君主中的其中一人。
而?此刻,燕帝竟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這裡,他們卻連一點消息都未曾探到,足以證明他在宣國布下的暗樁絕不在少數。明明即位不久,就已經將手伸到了宣國,難免讓人生懼。
陳子昂能想到的,宣鈺自然也想到了,他當即心下一沉,緊緊盯著燕驥。
燕驥挑眉,淡淡道:“這次來得突然,下次定親自入宮拜會。”
他的語調閒散又漫不經心,甚至還能從裡麵聽出一絲不屑和狂妄。
在宣國暢通無阻,來去自如,甚至沒傳出一點風聲,便已經是狠狠打了宣鈺的臉。
下次,誰知道他口中說的下次會不會是親率千軍萬馬壓境。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宣鈺嘴邊的笑意徹底淡去,目光微凝。
周圍的氣息暗暗浮動著,透出某種劍拔弩張的意味。
“夠了。”唐輕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
聲音。
她沒想過他會回來,更沒想過他會在眼下這種時刻回來。
唐輕歌再度深吸口氣,終於勉強接受了眼前的修羅場。
她今天出門是不是沒看黃曆?
兩尊大佛,一個咄咄逼人,一個來意不明,還有一個無端被她牽連的陳子昂。
待心中徹底有了決定,唐輕歌緩緩抬眸,看向?燕驥。
四?目相對,燕驥喉嚨一緊。
想起一切之後,他便連夜快馬趕來尋她,不顧勸阻,風雨兼程。原本空落的心,就在看見她的這一刻,被熱流儘數填滿。
可他所?深深懷念的,眷戀的,她眼中熾熱灼人的愛意,卻再也找不見任何蹤跡了。
甚至連一句質問,問他為什麼會回來,她都沒有說。
就僅僅看了他那麼一眼,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然後就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唐輕歌看著宣鈺道:“陛下,可否隨我來?”
原來,這聲陛下,不是喚他。
燕驥立在原地,看著她和宣鈺離開的背影,心底忽然泛起細細麻麻的疼痛,針紮一般,迅速蔓延至整個心臟,讓他難以喘息,仿佛一瞬間置身在肅嘯的寒風中,冷意席卷了全身。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在門口等他的場景。
那晚夜裡,寒風凜冽,她大概是等了很久,裙擺都有些皺了,鼻尖紅彤彤的,腳邊是散落的食物,神情迷茫而怔然,像是迷路的孩子,不知該怎麼辦了。
他讓沈姝進去,故意對她視若無睹,就是為了擊退她,不想再從她的口中聽見說愛他的假話。他變回了那個未曾被人愛過的燕驥,便一心認定她說得都是謊話,不敢試著相信她表現出的愛意。
那晚,她是不是也如他此刻這般。
失望,難過,又心痛如絞。
-
院子裡,唐輕歌目光冷凝地盯著他,開門見山地問:“你?來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見她如臨大敵一般的神色,是宣鈺期待在她臉上看見的。
他輕笑一聲,毫不避諱道:“自然是為了你?。”
原本他想要知道的秘密,在燕驥到來之後,他忽然就不是那麼感?興趣了。
他更想知道,她和燕驥,究竟發?生過什麼,又是不是正如他猜測的那般。
暴虐殘忍的燕帝
,那副冰冷的皮囊下,是否仍然跳動著一顆鮮活的凡心,又是否,存在著一處軟肋。
比起唐輕歌,打敗燕國,征服天下,才是宣鈺骨子裡真?正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