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謝歸途走走停停,想甩掉那個“不懷好意”的家夥。
可不管他說什麼,少年都擺出一副茫然的神情,眨眨那一雙金色的眼眸,滿臉無辜的望著他。
到最後,謝歸途竟然被他看得沒了脾氣,自顧自地悶頭往前走。
這樣一耽擱,當他來到九霄城外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時值初冬,天色霧蒙蒙的,還下著小雪。鎮上的百姓都早早入了睡,大街上看不見半個人影,偌大的九霄城冷冷清清。
謝歸途走在前麵,目不斜視,沒有回頭去看跟在他身後的少年——但是從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來看,那家夥大有一直跟下去的意思。
太阿宮那扇用朱砂和金粉塗抹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
“你要一直跟著我到什麼時候。”謝歸途緩緩停下了腳步。
“幽冥鬼令,我沒帶在身上,你一直跟著我也沒有用。”
月色昏暗,二人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隻能聽見謝歸途聲線淡漠:“前麵就是太阿宮了。這一路走來沒人認得你,但太阿宮裡可有的是人認得——彆再跟著我了。”
說罷,謝歸途頭也不回地朝太阿宮的大門走去。
……
太阿宮門外,值守的弟子對謝歸途行了一禮。
“仙君來得不是時候,長老們都已經歇下了。取藥的事,隻能等到明天再說了。”
謝歸途隨他進了門,左拐右拐,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等那引路的弟子離開,謝歸途卸下佩劍,放在桌上,四下看了看,頗有些感慨——
這裡正是三年前,他重生之時醒來的那間客房。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裡,謝歸途心中不免觸動。
看著屋外的飄雪,九霄塔的輪廓有些模糊。
謝歸途躺在床榻上,睜眼望著窗外的塔影,默默感歎。
物是人非。
他還記得自己三年前,在這個地方重生,忽然睜眼醒來時的心情。可如今的他,無論是心境,還是所麵對的境遇,和當時又大不一樣了。
唯一相同的是,謝歸途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一個人。
楚風臨……
想到那家夥,謝歸途心中不免惆悵。
儘管他有了前世的記憶,未卜先知,卻依然沒能挽回楚風臨入魔的結果。
事情的發展,與他的預想大不相同。如果再這樣下去,前世的慘劇,恐怕很快會一樁樁一件件的重演。
難道……命運真的是無法改變的嗎?
謝歸途心中不甘。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屋頂上忽然傳來了動靜。似乎有什麼東西踩住了瓦片,發出了輕微的脆響。
“——誰?”
謝歸途眼神一變,立刻伸手去拿床邊的佩劍。
與此同時,他身側的窗戶“哢嗒”一聲,被人從外麵掀開了。
在人影翻身而入
的瞬間,謝歸途眼疾手快,將對方摁倒。
謝歸途一手按住了來人的脖子,另一隻手已經摸到了橫空劍。
當他借著月光,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又放下了劍。
“……這裡是太阿宮,”謝歸途壓低了聲音,道,“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楚風臨抬起頭,金色的眼眸中浸滿了笑意:“太阿宮的守衛,好像並不如傳說中的森嚴。”
“……”謝歸途沉默了片刻,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忽地湊近。
“我就想不明白了,”謝歸途一手按住他的脖頸,一邊將膝蓋壓在那人胸口,令他動彈不得。
“我說過許多遍了,幽冥鬼令不在我身上。與其跟著我,你不如試試去爬玉瀾宮的牆。”
謝歸途心中煩悶,語氣算不上好,動作也並不怎麼溫柔。
“師兄,我喘不過氣了。”
少年雙手抓著他的小臂,艱難地仰起臉。一道月光穿透沒有合攏的窗戶,灑在他白皙的臉上,金色的瞳孔被映得格外明亮。
謝歸途居高臨下,垂眸看著他這張臉,歎了口氣:“我真不習慣你這樣。”
楚風臨還真是了解他。
弄這樣一個分身過來監視他,謝歸途趕也趕不走,又狠不下心來,對頂著這麼一張臉的少年說太重的話。
就在他為難之時,忽然聽見了敲門。
“咚、咚、咚——”敲門聲似乎有些急切。
謝歸途手忙腳亂,趕忙放開了楚風臨。
……若是讓太阿宮的人發現了他,可就棘手了。
謝歸途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發現周圍並沒什麼能躲藏的地方。他想了想,回頭對楚風臨伸出了手。
“過來。”
少年心領神會,頃刻間就化作了一條小小的黑龍,趴到了謝歸途的掌中。
謝歸途將小龍塞進了袖子裡,這才回應道:“是誰?”
“仙君,是我——”屋外傳來了許久不見的陳如意的聲音。
謝歸途一開門,就看見陳如意的臉頰和鼻尖被夜風吹得紅撲撲的。
他隻穿了一件薄薄的道袍,連簪子都插歪了,像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陳如意往他身後看了一眼,猶豫道:“我剛才好像聽到談話的聲音,是有客人在麼?”
謝歸途鎮定道:“沒有。”
“噢,阿嚏——”陳如意連打了兩個噴嚏,揉了揉鼻子,這才不好意思地說,“失禮失禮。我原本要睡了,聽人說謝仙君來了,趕緊又穿上衣服爬了起來。”
謝歸途微笑著點點頭,讓開了身子道:“外麵天涼,進來說吧。”
……
小道童端來了一壺溫酒,陳如意連喝了兩杯,這才暖過來。
謝歸途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太阿宮道士們愛喝的雄黃酒,和雁北的鬆花釀口感不太一樣,辛辣中帶著幾分甘甜。
陳如意搓了搓凍僵的胳膊,不好意
思地說道:“最近的天氣太古怪了,前幾日還是陽光明媚,忽然就變成風雪交加了,我忘了要多添點衣服。”
謝歸途放下酒杯,方才被楚風臨一打岔,他的心情總算是沒有那麼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