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妹原本以為女兒出去最多買些什麼饅頭包子之類的東西回來。
沒想到她倒好,直接去餐館裡點了兩個菜, 竟然還有一帶肉的!
隻把何九妹心疼得不行, 忍不住數落了楚朝陽幾句, 說她不會持家過日子雲雲,又教育她以後不能這樣。
楚朝陽眨巴著眼睛答應。
看過了何老太,何九妹還指望著趕下午一趟班車回去的。
是你囑咐了楚朝陽一些話之後,就走了。
楚朝陽來縣城後,在舅舅家過得還挺自在的。
何舅舅是個灑脫的人,性格溫和, 對著小輩非常包容,楚朝陽覺得跟舅舅說話真是太舒服了。
舅母也是個大氣爽朗不拘小節的性格, 沒有斤斤計較的毛病。
他們夫妻隻生了一個孩子,比楚朝陽還小兩歲,據說現在在京城裡上大學,暑假也沒回來。這孩子是何家的驕傲, 隻要提起來, 大家語氣裡都以他為榮。
楚大丫的記憶裡對這個表弟沒多少印象, 隻知道從小非常會讀書。
何舅舅舅母兩人一早上班,楚朝陽睡的懵然沒醒。
說是照顧老人家, 其實隻用一天送兩頓飯而已,然後就是陪老人家聊聊天。
飯菜何舅媽讓楚朝陽每天中午去食堂裡打。用的何舅媽的飯卡, 並且她已經提前跟食堂做飯的人打過招呼了。
醫院裡一個病房裡, 還有其他人, 也有年紀差不多的老太太, 所以也不會說寂很寞之類的。
何老太不想讓外孫女覺得無聊,送了飯,就讓她自個兒出去玩,彆悶在這裡陪她一個老人家。又說醫院味道不好聞,彆委屈了自己。
何老太是真心體諒小輩,本來就覺得是自己身體不爭氣,勞煩人,沒得惹人嫌,所以多次叫外孫女出去玩兒。
楚朝陽很會哄老人家,當初在皇宮裡,太後都是最喜歡她,每次隻要有她在,都能把太後逗得眉開眼笑的。
所以,楚朝陽一來,真的挺儘責,陪著老太太說話,把人家逗得哈哈大笑,直道她古靈精怪。
隔壁床都羨慕何老太有這麼聽話的孫女。
又在醫院裡裡養了幾日後,何老太的腰好了一點,稍微能小小動一動了,便又說不用楚朝陽一直耗在醫院裡。
“沒事的乖孫,你自個而玩兒去,我這兒和你李奶奶說好了,等會就去對門房聽收音機,你在這兒也用不著,去吧去吧。”老太太能扶著東西走兩步路了,醫生建議可以適當活動活動,不要一直躺在床上,那樣反而不利於康複。
老人家當然要聽醫囑了,這兩天的活動範圍就是對門的病房。
裡頭有個老太太,人家兒子給買了一個收音機,這兩天好多人都趕熱鬨圍著一聽,何老太也是其中一員。
楚朝陽肯更是想出去玩兒的,她來縣城就是這個目的,還想買衣服呢。
一直覺得自己現在穿的衣服太難看了!
聽何老太這樣說,連忙眨巴眨巴眼睛,再問了一遍:“外婆,您一個人真的沒事?”
何老太笑著揮了揮手,“哪裡就是一個人了,這裡還有醫生護士呢,不怕!”
楚朝陽這才彎著眼睛笑,“那外婆,我就出去逛逛了啊,下午再來看您。”
“行,去吧。”何老太真心喜歡這個大外孫女,來陪著她也是真心實意的。
她活了這把年紀,見識多了,誰是真心誰是假意,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丫頭心實誠,機靈鬼一樣,變著法子逗自己開心。
以前就知道這丫頭能乾,因為是家裡的大女兒,裡裡外外什麼事都拿的住,當初女兒私心多留了外孫女幾年,也是因為她太能乾,能幫著減輕家裡不少負擔。
何老太心裡想著,回頭得跟女兒說說,私下裡對大丫頭多補償點兒。
畢竟嫁的那麼個男人,聽說不是很好,委屈了大丫頭。
楚朝陽還不知道何老太心裡都給自己叫屈呢。
這會兒她已經先回了何家。
來這裡幾天,她也認識了一個朋友。
是何舅舅隔壁家的一個姑娘,比楚朝陽小三歲,上半年還在讀高中,現下不讀了,說是回家說親準備嫁人。
前兩天人家說想要逛百貨大樓,來約楚朝陽,問楚朝陽去不去。
楚朝陽樂意有個熟人領著,就答應了人家,不過說要明天,她得先去和外婆說說,說好了再來通知她。
姑娘叫夏美香,這會兒正在家裡洗衣服呢。
楚朝陽敲了敲門,探出頭去,軟軟喊了幾聲:“夏美香,夏美香……”
對方一抬頭,大聲道:“是楚朝陽啊,你先進來吧。”
楚朝陽走進來了,看著對方,道:“你洗衣服呢,不是說百貨大樓有很多新鮮東西嗎,衣服也好看,咱們去買東西吧。”
夏美香頓了下,才道:“行,你等我一下,我把這幾件衣服洗乾淨,很快的!”
楚朝陽點頭,手背在後麵,走來走去,把院子都看了一遍,然後又沒話找話說,“你給誰洗衣服啊。”
夏美香覺得這問題奇怪,但還是回答:“還能有誰,我爸媽還有我弟的唄。”
楚朝陽視線落在那個大盆子裡,慢吞吞道:“你可真好,還給你弟弟洗衣服。”
夏美香不覺得什麼好不好,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她手腳利索,很快把衣服洗完,擰乾了抖開,然後放在竹竿上晾好。
把東西收拾好了,然後又去屋子裡換了身像樣的衣服。
兩人才一起出門了。
楚朝陽這些天也就隻在家屬樓附近轉了轉,要麼就是醫院。
這會兒跟著夏美香一起出來,挺高興。
問:“百貨大樓在哪兒,往哪兒走?遠不遠啊?”
聽到楚朝陽這麼問,夏美香心裡還是有些優越感的,畢竟自己城裡人,楚朝陽隻是個鄉下丫頭,嫁的人家聽說也是農村人,一輩子地裡刨食吃的。
這樣想著,麵上也帶出些驕傲來,稍稍挺了挺身子,道:“也不是很遠,我經常去百貨大樓買東西的,跟著我走錯不了。”連這句話都帶著點炫耀的意思。
奈何,楚朝陽壓根沒聽出來。
你能指望著小公主羨慕你?
不可能的。
夏美香暗暗注意著楚朝陽的臉色呢,見她一點彆的表情沒有,咬咬唇,有些生氣。
於是就故意問:“楚朝陽,你有沒有上過學啊?”
竟問一個公主上沒上過學?
楚朝陽奇怪地把人看了幾眼,才道:“當然上過學啊。”她堂堂公主之尊,又怎麼會是個文盲。
夏美香被她這“這多正常的事啊”的語氣給噎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不信邪地再又了一遍,聲音裡卻帶著不著痕跡的惡意。
“是嗎,真看不出來呢,我一直以為鄉下姑娘是不上學的。哦對了,你上了幾年級啊?”
楚朝陽把自己的學曆和現在這裡的學曆換算了一下。
本來想說自己上過大學,但仔細想想後,覺得人家肯定不會相信,這裡讀大學都是去外地讀的,就像何舅舅的兒子那樣,她這一扯謊,大家都知道自己沒去過外地,那不是露餡了嗎。
所以臨時改了口,也覺得自己應該謙虛一點,用不慎在意的口吻道:“也沒什麼,就讀了個高中。”
而事實上,楚大丫隻念過小學。
文化程度,實打實的小學。
夏美香真是驚得瞪大了眼睛。
一臉的不可置信,“你竟然上過高中?”
“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小公主這種人,從小就是以自我為中心,自信心爆棚慣了,自認為自己的才學足以比得上大學生,所以壓根沒有自己在說謊的自覺。
說自己上過高中,那說得就跟真的似的,臉上丁點心虛都沒有。
說實話,夏美香就真給她唬住了。
一時間有些訕訕的,也不再說這個話題,因為她發現自己壓根無法從楚朝陽身上找到優越感。
楚朝陽心思還沒細膩到能察覺到讓人情緒變化的地步。
也沒必要。
除了因為害怕李遠江在她麵前慫過,旁的人可沒這麼大本事能讓她屈服。
一路走著走著,終於到了百貨大樓。
夏美香翹著嘴角,熟門熟路帶著楚朝陽進去,偶爾給她解釋一下。
畢竟百貨大樓還是比較大的,賣的東西品種也繁多,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有。
於是夏美香就對楚朝陽說:“楚朝陽,你想買什麼,我想去買條褲子。”
她們說的逛街就是心裡有了想買的東西,然後過來逛,而不是真的瞎逛,畢竟也沒錢買。
夏美香準備買褲子的錢,還是自己之前慢慢存下來的錢,她媽可舍不得給錢她買東西。
楚朝陽一聽,立即道:“我也要買衣服的,衣服褲子都要買!”她說的斬釘截鐵。
“那我們直接去二樓,那裡都是賣衣服的。”夏美香說道。
楚朝陽點頭,然後兩人直上的二樓。
二樓人挺多的,各種店鋪都有。
楚朝陽還是公主的時候,從小就在宮闈裡長大,壓根沒出去過幾次,偶爾出去也是去走親戚,或者參加什麼花會什麼的。
像這種形式的逛街,真的是她生平頭一次。
對於這個時代的衣服,看著看著,好像也漸漸習慣了接受了。
雖然接受了,但是作為一個公主,基本的審美是不會丟失的。
像是她身上穿的花色衣服,和非常寬大的黑色褲子,腳下的藍色布鞋,楚朝陽真就覺得非常難看,要不是實在沒多餘的衣服,她壓根就不會穿這種衣服出門。
現在,人來了百貨商場,無師自通地學會挑選起來。
進去一家店,眼睛四處看,看哪套衣服最好看,然後就看見,裡麵竟然有個半身模特,身上穿一件純白色襯衫,
是那種有些貼身的,模特穿在身上正好合適,很漂亮。
楚朝陽覺得這件不錯,就讓人給她拿來看一下。
誰知道那售貨員直接翻著白眼,特彆囂張地說道:“就這樣看!不準摸也不準試,人人都來摸一下試一下,我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夏美香聽見售貨員就這麼刺拉拉說她們,話難聽得很。
尷尬不已,不一會兒麵皮就漲得通紅,羞愧不已的模樣。
然後低下頭,去拉楚朝陽的手,聲音又低又急,“楚朝陽,我們快走吧。”
楚朝陽是什麼人,哪有平白無故被譏諷一頓自己反而先跑的道理。
她弄開夏美香的手,往前走了幾步,放下臉來,就那麼直直盯著售貨員看。
眼睛裡有幾分高高在上和幾分不屑。
論欺負人,楚朝陽沒怕過誰。
直到讓對方臉上露出不自在的神色,正準備說些什麼。
楚朝陽就抬著下巴,掀起眼皮,道:“為什麼不能摸不能試?才進來的時候,我就見一個人拿著一件衣服又摸又看,還穿上身了,莫非你失憶了不成?”
這售貨員因為自己的這個工業崗位,向來就覺得自己不同凡響,平素眼高於頂,看不慣彆人,賣東西給客人的時候,更是一副囂張不耐煩的模樣。
而楚朝陽口裡說得方才那個又摸又看又試的人,是這售貨員的婆婆和大姑子,家人來看東西,售貨員肯定是隨她們怎麼弄,全程一張笑臉,沒說一句這不準那不行的。
這售貨員才知道原來剛才那事都被彆人給看見了。
臉上閃出瞬間的羞惱,心裡越加不高興起來。
惡聲惡氣道:“這還輪不到你來管,你算哪根蔥!這兒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也不看看,就算我拿來,你買的起麼!鄉巴佬!”
完全沒一點素質。
因為城裡的物資供應由商業部門負責,商業部門是國營的,所以售貨員就像是國營單位的員工。
擱在在前些年,這工作單位的確是挺吃香的,因為想買東西隻有他們這兒有,可以說是壟斷了市場。
但是最近兩年,卻不一樣了。
自從政策改變,下麵就悄無聲地刮起了一陣風,在大多數人無知無覺的情況下。不少眼光長遠膽大心細的人瞄準了這個時機。
於是,一批個體經商戶開始悄悄誕生。
百貨大樓裡就有開了許多家。
明明競爭已經存在了,但是某些自認為是國營單位,吃皇糧的,高人一等,於是對待客人態度沒有絲毫改變。
還一開始是因為是計劃經濟時代下,售貨員乾多乾少,和人收入和業績不掛鉤,所以他們根本就不積極。
很多人都是這樣隨意妄為。
但隨著時代的進步,政策的變化,現在已經開始變化了。
時代變了你不變。
這樣一天天的,在有了更好的選擇的前提下,誰還願意來這裡吃癟。
從去年取消了票證交易,宣告了票證的經濟時代徹底結束。現在想買東西,隻要手裡有錢就行了。
這家國營的服裝店,在有同行競爭的情況下,很快就被比了下去。
可能這家店再不久之後就會倒閉,因為業績凋零。
而這個愚蠢的店員,還自以為她手裡端著的,是一個鐵飯碗。
“輪不到我來管?你們老板是誰,把他叫出來,我要投訴你!”楚朝陽一向是個不怕事情鬨大的。
她楚朝陽怕過誰!
她才不怕鬨大呢!
那售貨員估計是第一次遇見楚朝陽這樣敢正麵杠的。
平時那些人來買東西,誰敢跟她嗆聲,都是她罵彆人的份,縱使再不高興那些人也隻有灰溜溜離開。
誰讓她是售貨員呢,東西想賣誰賣誰,看誰不順眼她就是不樂意賣,誰管得著!
這樣做習慣了,沒想到今天碰見楚朝陽這種什麼都不怕的硬茬。
彆看售貨員表麵凶惡,語氣也非常不善,其實心裡開始有些虛了。
“你以為自己是誰,想叫誰就叫誰,快走快走!”這人竟直接趕人了。
楚朝陽當然不會走。
她站在櫃台外麵,抬著下巴,叉著腰,氣勢十足。
眼睛瞪著溜圓,對著裡麵喊,諸如
“欺負人啦,售貨員目中無人,辱罵客人,不講理,把店鋪的東西不賣客人,想據為己有!”之類的話。
她不是罵人,嘴裡來來回回這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