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仿佛有著用不完的精力,看天快黑了,趕緊趁著落日餘暉,又開始在雪地裡撒歡。
“你現在不冷了?”林霧見狀打趣,“之前在車上不是還哭著喊著要關窗。”
葛亮從雪地上氣勢非凡地仰起臉:“我那時候還把自己當人呢,現在不一樣!”
林霧:“……現在徹底二哈了?”
葛亮:“請叫我的學名——西伯利亞雪橇犬。”
夕陽落儘,夜幕漸漸低垂。
林霧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雪回到歪脖樹下,見王野慵懶地躺在越野車裡,車門車窗都大開著。
駕駛座的椅背放下,他雙手枕在頭後,眼睛半閉半睜,像在看夜空,又像是要睡著了。
聽見積雪發出的聲音,王野慢悠悠轉過頭來:“瘋夠了?”
貓科動物理解不了犬科動物的活力。
同樣是玩耍——
犬科:(一小時後)繼續來呀,快活呀。
貓科:(十分鐘後)沒意思了,睡覺。
“……咱倆到底誰瘋,”林霧直接上手給他把車門關上了,然後胳膊搭上車窗,真心發問,“同學,你這和躺在雪地裡有什麼區彆?”
“椅子軟。”王野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林霧服氣了,這是軟硬的問題嗎!
“我這跑半天,還覺得冷呢,你就一動不動躺著,嫌自己凍得不夠快?”
王野終於坐起來,也趴到車窗,和林霧近距離麵對麵:“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林霧:“?”
王野:“我是東北虎。”
林霧:“……”
——東北虎,也叫,西伯利亞虎。
遠處,西伯利亞雪橇犬不知疲倦。
近處,西伯利亞虎寒風裡打盹。
自己,叢林狼。
……他和人家兩個物種的耐寒度根本沒得比好嗎!
認命地坐進副駕駛,林霧毫不猶豫把自己這邊門關上了。
雖然也頂不了太大作用,但擋一點是一點。
王野瞥他兩眼,長腿一邁,下車。
接著林霧就看他繞車一周,把能關的車門都關上了,末了回到車裡,又關上全部車窗,然後發動汽車開了暖風,不過模式調的外循環,以便空氣流通。
算你有點良心。
“謝啦。”林霧也學他把椅背
放倒,舒舒服服躺下。
暖風漸漸驅散了車內的寒意,林霧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郊外的夜空,廣闊清澈,月亮美得不像話,仿佛那上麵也剛剛下過雪。
遠處的葛亮正在奮力爬上一塊大岩石,看樣子是準備過一把狼癮,來個月下長嚎。
越野車裡很安靜,隻有暖風和發動機低低的嗡鳴。
林霧沒去看王野,但他知道王野沒睡。
內心久違的寧靜。
林霧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這種心情了,鬆弛,安逸,好像所有的事兒都不算事兒,所有難言的隱秘都可以坦然麵對。
可能是月亮太漂亮。
也可能是王野讓人莫名安心。
“我中午和我爸一起吃的飯,”林霧輕聲開口,自然得就像閒聊天,“昨天中午是和我媽,連著兩天在同一家飯店,我都懷疑他倆是不是約好了……”
王野聞言偏過頭,發現林霧並沒有看自己,而是一直望著天。
月色映在他的眼睛裡,淡淡的。
“其實我倒真希望他倆是約好的,”林霧嘴角勾起一抹酸澀,“他倆離婚很多年了……”
“在我六歲的時候,他倆以為我那時候小,都忘了,其實我記得特彆清楚,就在今天那家飯店,他倆和我說,爸爸媽媽以後不能在一起了,但是爸爸媽媽都愛你……”
“我當時哭鬨得特彆厲害,不明白什麼叫爸爸媽媽不在一起了,我隻知道這是很壞很壞的事,但我從來沒懷疑過那句,爸爸媽媽都愛你……”
說到這裡,林霧笑一下,像在笑小林霧的天真和傻氣。
“後來他倆有了各自的家庭,都不想要我,我就跟著姥姥住,和姥姥家的小舅一起玩,再後來小舅讀大學,我也上了初中,然後就開始住校……”
“從初中到高中,從高中到大學,”林霧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然後就到現在了。”
這是林霧第一次和彆人說這些。
他覺得講到這兒可以打住了,再往下說,既難以啟齒,又讓好心傾聽的人增加負擔。
可是下一秒,他轉頭看見了王野。
王野不知什麼時候改成了側躺,就那麼盯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既沒跟著他一起傷感,也沒對他顯露什麼同情,仿佛就是在聽一個故事,
你說,他就聽,你停,他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