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連早膳都沒吃,就又躺下了。
相熟的大夫診脈過後,說是急火攻心,並無大礙,喝兩劑藥就好。
二太太盧氏一直在春暉堂外候著請罪。
其餘諸人也擔心不已。
韓聽雪守在外祖母床前,眼尾泛紅,眸間含淚。
——她早已從丫鬟口中知道了事情原委,擔心、自責而又歉疚。
唯恐外祖母更加難過,她強忍著淚意。
老太太睜開眼睛,輕聲道:“哭什麼?我又死不了。”
韓聽雪擦拭了一下眼淚,努力彎起唇角:“我知道外祖母沒事,是我突然想回家了。”
她聲音輕快:“我離家三年了,現已長大成人,是時候回去看看了。不能一直留在京城,給外祖母添麻煩。”
老太太沉默了。
穗穗越懂事,她就越心疼。
“你二舅母她……”
老太太歎了一口氣。
盧氏父親生前對老太爺有恩,兩家才做了兒女親家。
老二萬事不管,盧氏嫁到周家來,沒少受窩囊氣。
也是因為這些緣故,老太太對兒媳婦一直格外寬仁,不願以孝道相壓。
可她也不想委屈了女兒僅剩的骨血。
抬手摸了摸穗穗的發頂,老太太輕聲道:“說什麼胡話?你回去?回哪兒去?那邊要是待得下,你娘走的時候,又何必安排你進京?”
韓聽雪心裡一酸,眼睛水霧氤氳,聲音也不由地哽咽了幾分:“外祖母……”
她原本想著,或許一輩子都嫁不出去,能在平江伯府終老也好。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竟然也成了一種奢望。
怕招惹得外祖母更傷神,韓聽雪穩了穩心神,快速擦拭掉眼淚,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那,我不回南邊,就在京中立個女戶怎麼樣?我爹娘給我留了好幾間鋪子,生意都還行。我住在外麵,一輩子不嫁人,吃喝不愁,時不時地回來陪外祖母說會兒話,那才是有滋有味呢。”
老太太笑了笑:“真是傻孩子。”
孤女在外生活,又怎會容易?
盧氏自知闖了禍,依然不肯退卻。
她告罪之際,仍不忘自請離去。
老太太擺一擺手:“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你們先退下吧。”
眾人隻得暫時離去。
臨近黃昏,老太太將一眾晚輩召集到了一塊兒。
見眾人已到齊,老太太強打著精神,儘量神色如常:“我想讓穗穗去白雲庵暫住一段時間。”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老太太!”
“彆急,聽我把話說完。”老太太擺了擺手,“我近來身上不好,有仙人托夢,說需要有個孝順晚輩在菩薩跟前替我念經祈福。穗穗願意替我前往。我就同意了。”
大家心知肚明,所謂的仙人托夢隻是借口,主要還是因為先前的事情以及二太太的鬨騰。
周平安蹙眉:“孫兒覺得不可!因為……”
不等他把話說完,二太太盧氏就皺眉低斥兒子:“不準胡鬨!你表妹這是要儘孝呢。”
“儘孝”這個理由一出來,其餘人就不好反對了。畢竟阻攔就是不準人儘孝。
“可是……”
“好了,就這麼定了。”老太太一錘定音,令眾人退下,隻留下了外孫女。
不同於在大家麵前的強打精神,此刻隻有祖孫二人,老太太臉上疲態儘顯。
她拉著穗穗的手,輕聲問:“送你去白雲庵,你怨不怨我?”
“不怨。”韓聽雪搖一搖頭,“我知道外祖母有難處。而且白雲庵挺好的。”
她這話也不是安慰外祖母。
白雲庵主靜心師太,是她母親周薇的親姑姑。
這個姑婆早年隨著高祖皇帝征戰,江山大定論功行賞時,她拒絕了賞賜,選擇遁入空門。
白雲庵依著平江伯府的田莊而建,旁邊就是周家家廟。
“穗穗,你先去那裡待一段時間,當是散散心,也省得在家裡受氣。說不定還能搏個孝順的名頭。若是住不慣庵堂,就住田莊裡。你姑婆性子好,決不會為難你。等過一年半載風頭過去,再接你回來,給你找個好人家。”
說到這裡,老太太重重歎一口氣:“是外祖母沒本事,委屈你了。”
韓聽雪笑意盈盈:“才不是呢,外祖母安排得很好。我一點兒都不委屈。”
她真沒覺得多難過。
因為她早就做好了青燈古佛的準備,現在和她想象中唯一的區彆是念佛的地方不同。
韓聽雪要被送到白雲庵一事,姬暄當晚就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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