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煩躁、痛楚……多種情緒交織,她猛然移開了視線,低垂的手攥得緊緊的,直掐得手心差點破皮。
這一刻,她真的非常厭惡這個表姐。
她寧願表姐是個十惡不赦、不知廉恥的惡人,那樣她就可以很坦然地用儘一切手段來對付她。
偏偏對方真心拿她當妹妹。
周寶瑜眼簾低垂:“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儘量將這句話說的四平八穩,她衝表姐點頭致意,隨後告辭離去。
見表妹走得很急,不知道為什麼,韓聽雪心裡隱約浮起一些異樣,一閃而逝。
——
張周兩家距離不遠。
表小姐還未動身出府,她要去白雲庵念經祈福一事,張家就聽說了。
溫氏頗覺意外:“不會吧?我記得周家老太太很疼愛她啊。”
韓氏落水被救後,老太太和平江伯極力為其爭取婚事。為此不惜委屈周大小姐。
待聽說是二房發難,似乎與周家二少爺有關。溫氏撇了撇嘴,小聲道:“怪不得,我就說那不是個省心呢,幸好沒進張家的門……”
正說著話,忽見一人麵色沉沉,大步而入。
是次子張遜。
張遜麵帶焦急擔憂之色:“韓小姐真的要被送到庵堂?”
她一個年輕姑娘,進了庵堂,以後還能有什麼活路?
見兒子神色不對,溫氏站起身:“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張遜抿了抿唇,暗自思索,假如自己再去提親,能否令周家更改主意。
然而,他剛一動這念頭,還未開口,就聽母親道:“兩家的婚約已經取消了,你不準再動任何癡念!”
張遜心中一凜:“娘——”
溫氏緩緩走近兒子:“平江伯府對外宣稱她是去念經祈福,你要再去胡鬨,隻會把事情鬨得更大。你還嫌咱們家丟人丟得不夠嗎?”
張遜沉默了。
隻聽母親又放軟了聲音:“遜兒,就當什麼都不知道,行嗎?”
張遜闔了闔眼睛。
短短數息間,他眼前浮現了許多畫麵。
空花轎、賓客的議論、父親的責罵……以及三年前進京途中的驚鴻一瞥。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韓小姐。
十四歲的小姑娘還在孝中,素衣纖纖,難掩國色。
當時年少的張遜,清楚地聽到了自己一聲大過一聲的心跳。
但很快,他就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他知道自己從小就有婚約在身,他將來要娶的是周家大小姐,決不能有任何不妥的心思。
這是未婚妻的姑表姐妹,僅此而已。
“其實去庵堂也不是什麼壞事,平江伯的姑姑,不就在白雲庵出家嗎?那還是當年跟著高祖皇帝打天下的……”溫氏怕兒子犯倔,想方設法勸解。
張遜默默歎一口氣,良久才道:“兒子明白的。”
看他這樣表態,溫氏登時喜上眉梢:“你能想明白就好。”
張遜沒再說話,心內隱隱懊悔。
或許那天在湖邊,他不隻是救了她,也是誤了她。
——
五月十八,吉,宜出行。
平江伯府老太太身體養好了,韓聽雪也沒有更多的理由在府中繼續逗留。
於是,她特意挑了個黃道吉日,挎著個包裹,乘坐一輛馬車,從角門離開,出城前往白雲庵。
因為是要去庵堂,她出孝後新添的衣衫首飾、胭脂水粉,統統用不上。
是以她的包裹看起來格外單薄,背影也異常的淒涼。
儘管韓聽雪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也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安慰:沒關係,投奔姑婆也很好。可當她獨自坐在馬車裡時,還是不由地滿腹悵然。
她進京時也不像今天這般寒酸。
思及此,韓聽雪抱緊了包裹。
似乎這樣就能有更多的支撐和力量。
馬車出城後,耳邊漸漸安靜了,不再聽到喧鬨的人聲,反而時不時的有一兩聲蟲鳴。
忽然,駕車的呂伯驚呼一聲,馬車也跟著顛了一下。
緊接著,車簾晃動,有一個人影不知怎麼,竟闖入了車廂中。
韓聽雪一驚,下意識將包裹擋在身前,同時定睛看去。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長眉似劍,眼眸深邃,臉色有些不正常的蒼白。
他伸手捂著手臂,指縫中明顯有血跡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