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獻容搖了搖頭,不停的念叨。
一開始溫太太說姚守寧變得沉穩了一些的時候,她還不以為意,以為自己母親客套而已。
如今看來,恐怕溫太太眼神犀利,早看出了姚守寧的變化,而她反倒過於遲鈍。
逢春又喚了一聲。
她是柳氏的丫環,這會兒出來找人,應該是兩位太太已經說完了話,要喚溫獻容回去。
二人都有些依依不舍,起身回內院的時候,果然見溫太太已經起身在與柳氏告辭。
她笑眯眯的,見到一雙少女手拉著手回來的時候,眼神比先前更多了幾分親近,顯然此次與柳氏聊天的情況令她十分滿意。
“守寧真是乖巧,我這次來得急,沒有準備什麼像樣的禮,下回讓你獻容姐姐多來陪你。”
這樣的話,對姚守寧來說遠比收了什麼禮物更加開心,她笑彎了眼,福身行禮。
溫太太又客氣了幾句,才婉拒了柳氏相送,與女兒一道出門回去。
這母女倆一走,柳氏挺直的背脊這才一垮,臉上現出幾分疲於應付之色。
“溫太太這一次過來,問起了世子。”
柳氏揉了揉眉心,想起先前溫太太滿臉含笑,實則打探外頭傳言世子‘衝冠一怒’的傳言,便覺得有些頭疼:
“下個月你生日之前,都先暫時不要再出門。”
姚守寧可不管她話中未了之意是什麼,不過柳氏既然明說了讓她不要出門,她也就乖巧答應。
本來按照姚婉寧的‘教導’,她不應該事事順從柳氏,偶爾也應該有個小叛逆才行。
可她此時看到柳氏滿臉疲憊,自出事以來,她睡得不好,臉色都不是很好看,心中哪裡還忍心氣自己的母親。
柳氏偏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她還沒滿十六,眼神清澈而又透明。
她還沒有學會成年人的虛偽,那雙大眼睛裡揉合了天真與嫵媚,帶著對她全心的信任。
生平第一次,柳氏開始對自己為她相看的這樁親事心生遲疑。
溫太太雖說是個知書達禮的人,可性格未免太過拘謹、嚴肅了一些,為人又十分重規矩,笑眯眯的表相下,是保守而固執的性情。
自己的女兒性格是什麼樣子,柳氏心裡也清楚……
“唉……”
她長長歎了口氣,一想到家中的亂局,又覺得頭疼,便將這樁煩心事壓到了心裡。
到了傍晚之時,柳氏便沒功夫亂想了——姚婉寧的病情更嚴重了。
神都請來的大夫一直沒有離開過姚家,她的高燒不斷,意識總是時醒時昏沉,大夫話裡行間暗示柳氏要有心理準備,把柳氏嚇得不輕。
姚守寧也很擔憂,守在姐姐屋中不肯離去。
柳氏急得上火,直到天下暗了下來,曹嬤嬤過來問她準不準備晚膳時,柳氏這才驚醒。
“準備吧。”
她看了屋內一眼,姚守寧守在大女兒屋中,已經留了好一陣,卻不肯離去。
縱然她可以熬得住不吃,但卻不能餓壞了這個小女兒。
話音一落,突然聽到曹嬤嬤喚了一聲:
“大少爺。”
柳氏抬頭一看,果然見昏暗的夜色之中,姚若筠匆忙回來了,六奇留在了門口,並沒有貿然進來。
她這才想起,兒子說是要在家裡留一段時間,並沒有回築山書院去。
“怎麼這會兒才回來?用膳了嗎?”
昨日事情多,柳氏又去探了監,一時之間沒有想起兒子。
而今天姚婉寧又突然病情加重,她也沒顧得上,此時再見兒子,連忙關切的就問了他兩聲:
“若是沒吃,我讓曹嬤嬤吩咐廚房多準備一些。”
姚若筠點了點頭,說道:
“這兩天拜訪了幾個至交好友,想要打聽打聽這樁案子,也看能不能與刑獄的人拉上關係,探聽出一點兒有用的消息。”
說完,他往屋裡看了一眼,聞到了空氣中的藥味兒,關切的道:
“婉寧病發了?”
“都是老毛病,每年都要折騰幾回。”
柳氏想到先前大夫說的話,心中十分不安,不過兒子大考在即,如今又要為了家中的事而奔波,自然不願他再因姚婉寧之事而傷神。
因此強忍了不安,故作輕描淡寫,但麵色疲憊卻又無法掩飾。
不過姚若筠卻並沒有懷疑。
每年一到這個時間,不止是姚婉寧十分難熬,全家人也得陪她一起熬著。
就算是今年平安渡過了,也不知明年是個什麼光景。
年複一年,這個女兒的病仿佛是頭頂上懸了一根要命的繩索,令柳氏難以安心。
就在這時,昨夜去探監時,遇到的孫神醫所說的話在她心中浮起:
“那一味藥稀世難尋……世間獨此一份……加入藥中,可解姚大小姐之疾……”
“喝下此藥……姚大小姐立即藥到病除,下床走地……”
當時認為他隻是胡言亂語,恐怕仍隻是賊心不死,想要尋求一線生機。
可今日姚婉寧病情來勢洶洶,讓柳氏心痛不安之時,又生出幾分希冀。
“娘,娘?”
柳氏像是想什麼事出了神,姚若筠一連喚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答應。
直到他又喚了兩聲,才將柳氏從回憶之中驚醒:
“什麼事?”
她問完這話,又略顯有些煩悶的低頭,伸手理了理發絲,說道:
“家裡的這些事你先彆管,還是安心讀書,準備明年入場考試。”
他年紀也不是很大,雖說有同窗好友可以奔走,但事情牽連極大,估計很難起作用的。
柳氏深呼了一口氣:
“我決定明日趁著空閒之時,修書一封,送回南昭,請你外祖父來神都小住一些日子。”
她因婚事與柳並舟已經賭氣多年,平日幾乎是不來往的,但這會兒姚家的光景艱難,不是她能繼續任性的時候:
“你外祖父結交的好友比你多,興許能想出一些辦法,救你表妹、表弟!”
姚若筠愣了一愣,接著點了點頭,想起外祖父也算‘子觀派’的人士,說不定到來之後真能動用一些人脈,到時也算姚家助力。
“對了,娘。”
說完了這件事後,姚若筠看了屋內坐著的姚守寧一眼,想起了一樁閒事:
“您有聽外祖父提起過一個書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