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姚守寧看到玉筆落入柳並舟掌中的刹那,那雪白的筆身內卻似是有一點金芒亮起,使得那支玉筆頓時顯得並不平凡了。
柳並舟可能會出手!
這個念頭從姚守寧心中一閃而過,她不由有些緊張,拉著姚婉寧的手退後:
“姐姐,你進屋。”
姚婉寧不明就裡,但聽她這樣一說,猶豫片刻,點了點頭,退入屋中。
姚若筠聽到了姐妹倆的談話,站到了柳氏身後。
柳氏全神貫注在聽蘇妙真說話,聽她從昨夜程輔雲來後種種說起,提到夜裡回去睡不著,再到今日柳並舟到來,連忙與弟弟趕來拜見長輩,卻遭冬葵大叫大吼。
“情急之下,我是說錯了話,給姨母丟人了。”
蘇妙真說完,捂著臉哭。
柳氏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縱然她還沒有聽冬葵說事情始末,光是從蘇妙真說的種種,她已經猜出這外甥女應該是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了。
她看著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心中卻想起了年少時期的小柳氏,哭起來時也是十分惹人憐愛的。
少女一雙手將那張小臉擋住,唯獨額心處那粒殷紅小痣透過指縫,映入柳氏的眼中。
“我確實有錯,還請姨母責罰。”
蘇妙真敏銳的意識到柳氏這一刻情緒的變化,接著又嚶嚶啼哭:
“我是有錯,對不住冬葵妹妹,一時情急說錯了話,還請冬葵不要生我氣了。”
她先是哭,接著再主動認錯,反倒讓人以為冬葵小題大作,在排擠這位表小姐似的。
“當時的情景,就是這樣的嗎?”
柳氏揉了揉額心,問了一句。
不等冬葵開口,蘇妙真就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
她見柳氏沒有大發雷霆,原本慌亂的心情稍微一穩,又拉了一把蘇慶春:
“慶春當時也聽到了,不信您問。”
蘇慶春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性情軟弱,向來以她為尊,此時知道事情輕重,必會對她唯唯喏喏,站在她這一側。
她心中正想到這裡,接著就聽蘇慶春開口:
“不是這樣的。”
“什麼?”
“什麼!”
蘇妙真抬起了頭,臉上要哭不哭的表情僵住,眼中露出疑惑。
柳氏與姚若筠也有些不敢置信,盯住了蘇慶春。
姚婉寧倚在門邊,與姚守寧一道轉過了身。
冬葵瞪大了眼,顯然也是吃驚極了。
“不是這樣的,我姐姐在胡說。”
蘇慶春聲音微顫,在眾人注視之下,卻仍將先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我聽了外祖父到來,便收拾前來,到了門庭外,見到了冬葵姐姐。”
他這一開口,蘇妙真意識到不妙,大聲的喝:
“慶春!”
蘇慶春卻不理她,而是雙拳緊握,一張臉漲得通紅,接著又說:
“冬葵姐姐便提前喊了一聲,通知姨母,我問了兩句,姐姐心中不快,便出言譏諷。”
“慶春!你瘋了嗎!”蘇妙真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內心的驚慌,伸手擰了他一把: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蘇慶春吃疼,卻縮了縮肩,並不後退,反倒又更大聲的道:
“我當然知道,而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他性情軟弱,平時與人對視都會害羞,更彆提這樣跟人大聲爭執了。
蘇妙真被他一喊、一望,一時怔愣,有些不知所措。
蘇慶春前進了一步,又問:
“你指責我與下人說話不體麵,是不是你說的?”
“我……”蘇妙真被他所懾,見他逼近,不由後退一步。
柳氏等人聽到這裡,也大約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蘇慶春卻並沒有就此罷休,而是再問: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蘇妙真心中又恨又急,聽聞這話,便回嘴道:
“我從來沒有變過,變的是你!”
“娘臨終之時,叮囑我們進神都要好好聽話,在來時的路上,你卻再三與我說姨母家中沒有好人……”
“……”柳氏聽到這裡,臉色一下就十分難看。
曹嬤嬤捏著一塊煙熏肉,有些擔憂的往這邊看,一麵驅趕其他人:
“好了好了,彆再看了,先乾活。”
姚家之中鬨出這樣的事不太體麵,若聽的人多了,到時往外傳,隻會有人私下笑話柳氏禦家不嚴。
但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哪裡又是曹嬤嬤能遮掩得住的。
柳氏深呼了一口氣,覺得心中微堵。
她對蘇妙真姐弟自是一片真心真意,從來沒有半點兒私心,此時冷不妨聽到蘇慶春說的話,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令她眼圈瞬間一紅,便又有些想哭了。
“你閉嘴!你閉嘴!”蘇妙真的氣血直往頭上衝,覺得自己內心的那些陰私念頭,此時強行被人撕開,攤在了每一個人的麵前。
羞恥、難堪、怨恨等情緒齊齊湧上了心頭,令她不由自主的怒吼:
“你給我閉嘴!”
“我不!”蘇慶春眼裡的神色越發失望,更大聲的反駁:
“西城案件,姨父查詢劉大殺人案時,你讓我不要多說。我們被抓進刑獄時,姨母數次來探望,你都說她虛情假意的。”
“……”
蘇慶春樁樁件件,將隱忍在心中多時的不快,統統都發泄出來了。
他忍無可忍隻管張嘴便說,卻使得蘇妙真臉紅得滴血,腦海一片空白,恨不能時光倒流!
周圍的人都在看熱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眾人身上,雖沒說話,但蘇妙真已經聽到這些人內心裡的指指點點聲了。
一直以來,她都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對人溫柔有禮,對柳氏儘心討好,就算心中再恨,表麵依舊恭順親熱。
卻沒有料到,此時這些假象統統被蘇慶春不給她留半分臉麵的點破!
“你今日衝冬葵姐姐發火,是因為她大喊大叫,使得大家都知道我們來了,而你原本想要偷偷進屋,聽他們說了些什麼,對不對?”
“不對,不對!”蘇妙真嘴唇直顫,全身血液‘汩汩’的流。
她不敢去看柳氏等人的表情,隻是拚命的搖頭:
“你胡說。”
“昨夜鎮魔司的程公公來時,守寧表姐說你中邪了,你當時肯定很害怕吧?”
蘇慶春卻是一反常態,鼓足了勇氣去看蘇妙真的眼睛:
“守寧表姐說,你額頭的那粒紅痣,就是中邪的證據——”
他說話的同時,臉上露出懼色,但仍是強迫自己不要退縮:
“你這額心紅痣小時也有,但隻得一點,直到幾個月前,娘親病危時,才突然長大的。”
蘇妙真驚慌失措,仿佛走投無路的困獸,拚命呼喚著腦海裡的‘神喻’相救。
“大人,大人救我——”
“姐姐……”蘇慶春眼睛濕潤,上前一步,似是想要拉她:
“你到底是不是中邪了?”
先前還拚命解釋,試圖否認的蘇妙真,此時聽到他的問話,一下便安靜的低垂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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