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清醒之後,縱然隻是幻境中驚鴻一瞥,但她敢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那個年輕人。
在此之前,柳氏管她很嚴,她認識的陌生人不多。
可那人真的十分熟悉,到底是誰呢?
外祖父臨走之前與柳氏說的話似是意有所指,她抓了抓腦袋,想要問什麼,但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娘——”
她喊了一聲,柳氏頭也沒抬,答應了一句。
姚守寧湊到了柳氏身邊,抱著她的胳膊,小聲的說了一句:
“世子今夜約我出門。”
柳氏渾身一抖。
到了現在,柳氏自然知道陸執約她出門,並非隻是單純的見麵,恐怕是為了解決姚婉寧身上的‘妖咒’。
正在這時,曹嬤嬤取了一個木匣子過來。
那木匣子的蓋子已經揭開,裡麵鋪了絨布,柳氏握著經書的手都在抖。
她既是為了女兒此時的親近而感慨萬分,又是對她今夜出門充滿了擔憂。
想想柳並舟先前答應皇帝邀約,又說要拖住陳太微,柳氏一下就明白了緣故。
“……”她張了張嘴唇,卻覺得嗓子眼像是被堵住。
眼眶有些酸澀,柳氏拚命眨了兩下眼睛,將淚水忍住。
“早些回來。”
她故作平靜應了一聲。
在她麵前的曹嬤嬤聽得清楚,麵露訝異,柳氏接著又吸了下鼻子,跟曹嬤嬤說話道:
“都一樣供著,與其供書,我倒寧願供些金銀珠寶更實用。”
曹嬤嬤心中雖說疑惑,但仍是笑著接話。
姚守寧將今夜要出門之事在柳氏這裡過了明路,聽了她的交待,又見她與曹嬤嬤說話神色如常,心中不免一顆石頭落地。
有了家人的背地支持,倒不用她再偷偷摸摸出門了。
她與姚婉寧向柳氏告辭,準備先回房間休息一陣,養好精神以應付晚上的事。
兩姐妹剛一出門,柳氏那頭還在與曹嬤嬤有說有笑,但女兒一走,她笑意一垮,頓時就哭了。
……
“世子今夜約你再次出門?”
回屋之後,姚婉寧在桌前坐了下來,問了妹妹一聲。
她沒有聽到姚守寧與柳氏的低聲對話,但從姚守寧的神態,及先前柳並舟一反常態要入宮的舉動,已經猜出一些端倪了。
“嗯。”姚守寧點了點頭,加重了語氣:
“我要快些查到‘河神’的身份。”
“……”姚婉寧聽她這樣一說,不由咬住了下唇。
“其實……”她猶豫了一下,拉住了妹妹的手:
“你能不能不查了?”
她這樣的要求出乎了姚守寧意料之外,令得少女一下驚住,瞪大了雙目:
“為什麼!”
‘河神’的來曆詭異,且極有可能會威脅姚婉寧性命,自然該查清楚。
事情如今進展到這個地步,查出來的線索越來越多,她有預感自己離真相已經不遠了,萬萬沒想到這個時候姐姐竟會讓她不要再查了。
“我,我不想要有誰受傷……”
姚婉寧心亂如麻,搖了搖頭:
“我不想你出事,我也不想‘他’出事,咱們不要再查了,守寧,好不好?”
姚守寧聞言大驚失色,緊緊的盯住了姐姐的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近些日子以來,她的心神一直被‘河神’及世子發瘋之事所拴係住,卻忽略了姐姐。
此時再一細看,姚守寧才發現姚婉寧的臉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
那張臉似是巴掌大小,瘦得可見下頜骨的棱角。
姚婉寧的額頭兩側留了少許劉海,她眉如遠山,色澤略淡,其下是一雙水汪汪的杏眼。
不知是不是病了多年,她的眼瞳顏色略淺,看人時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而這會兒麵對姚守寧的視線,姚婉寧的目光閃躲,根本不敢與她對視。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姚守寧覺得有些迷惑,心中的話脫口而出。
姐姐性格向來溫柔內斂,但她絕對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
從她當日給自己出主意如何對付柳氏,及後麵幾次明裡暗裡的頂蘇妙真,便可知她是外柔內剛的人。
‘河神’在夢中強娶她為妻,此事在姚守寧看來惡劣極了,再加上她性命捏在妖邪之手,查出‘河神’身份,解決這樁危機在姚守寧看來是勢在必行的——可此時姚婉寧竟讓她不要再查了!
“為什麼?姐姐。”她搖了搖頭,“我不懂。”
如果說擔憂她受‘河神’所害,不希望她出事也就算了,可姚婉寧話中另一個‘他’又是誰呢?
她幾乎不敢再細想下去,隻是迷惑的望著姐姐,希望她能給自己解惑。
“守寧,我總覺得這個事情,怕是與那位道長有關的。”
姚婉寧不敢看她眼睛,隻是極力做出鎮定的神情:
“無論是,”她猶豫了一下,接著才道:
“……‘河神’進入姚家,還是我的病,都是受人掌控,”她語無倫次,既有些話想說,又不敢且不好意思與妹妹明說。
有些秘密埋藏在心中,逐漸便成為了困住她的繭殼,使她縱然麵對的是同母血緣的妹妹,也不能再輕易開口。
羞恥、愧疚、害怕等情緒齊齊爆發,她眼淚順著雙頰流:
“我覺得,我覺得‘河神’也是被控製的,守寧,不要再查了,我怕你們都出事。”
說完,她伸手出來抓妹妹的手,緊緊的握住:
“這件事情就算了吧——”
“不可能的!”姚守寧反手將姐姐的手抓住,安慰她道:
“我不能失去你,你放心,無論‘河神’是被誰控製,我不會讓‘他’傷害你,哪怕是陳太微也不行的!”
“守寧,我害怕……”姚婉寧淚眼迷蒙,搖了搖頭。
在她心裡,一向有些嬌氣的妹妹,此時卻像是成熟了許多,重重的捏了捏她的手,溫聲安撫她:
“不怕!”少女的眼神認真,語氣裡有幾分鄭重、幾分期待,小心的將忐忑隱藏到眼底深處:
“我會保護你的。”
她像是在承諾,姚婉寧還欲說什麼,接著聽她又道:
“更何況,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姚婉寧吸了吸鼻子,有些納悶的抬頭,隔著朦朧的淚眼,她聽妹妹說道:
“姐姐,曆史已經出錯了,涉及到了大慶初年,長公主他們對於太祖的一些記憶都出現了混亂。”姚守寧說完,見到姐姐一下怔愣住。
她說得如此直接,以姚婉寧的聰明,必然知道事情的嚴重:
“事情已經不止是‘河神’的問題,我們沒有退路。”
姚婉寧如遭雷擊,神色怔忡,半晌之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喃喃道:
“可是,我不想‘他’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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