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冷靜的問:
“信裡寫了什麼?”
事到臨頭,她一反先前焦急的姿態,隻是緊緊撐著椅子扶手的雙掌十分用力,泛白的骨節透露出她內心的恐懼。
姚守寧深呼了口氣,說道:
“自上次夢中彆離……我已經懷孕三月……”
她的聲音脆甜,如金玉交擊,可柳氏在聽到‘懷孕’三月的刹那,卻如遭五雷轟頂。
“你的意思是,撈到了與當日幻境之中同一盞花燈?”姚若筠的聲音遠遠的傳來,顯得有些虛無飄渺而不真實。
“嗯。”柳氏聽到姚守寧回應。
“那字跡十分熟悉……”
柳氏聽到這裡,一口氣再提不上來。
一種可怕的預感湧入她心中,她腦海裡隻能聽到姚守寧來來回回的聲音說道:
“懷孕三月……懷孕三月……懷孕三月……”
以往不甚敏銳的直覺在此時卻發揮出異想不到的作用,柳氏心中想道:她‘救’姚婉寧時,是冬至之後的事,家裡人都夢到‘河神娶妻’時,是在十一月。
算算時間,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近些日子以來,她發現大女兒似是越發沉默,心中隻當她是擔憂‘河神’烙印,並沒有想到其他。
而她以往偏心長女,忽視了小女兒,蘇妙真姐弟二人來後,她受妖氣影響,又與姚守寧生疏了幾分,真相大白後她心中愧疚,有心想要彌補與小女兒之間的溝壑,卻又下意識的疏忽了大女兒。
……
今日節慶,大家歡天喜地出門,偏生姚婉寧卻要獨自在家,與大家分彆,本身就不大對勁兒,而柳氏竟然半點兒沒有察覺。
仔細想來,她總是在做錯誤的選擇,看似做了許多,但對於兩個女兒卻都似是並不了解。
事情因她而起,如今承受後果的卻是她的兩個女兒。
柳氏腦海一片空白,身體軟軟倒地。
她最後的印象中,就聽到姚若筠驚惶失措的在喊:
“娘,娘!”
接著再無意識。
……
那一晚談話之後,以柳氏昏倒在地了結。
她知道了姚婉寧懷孕三月,接受不了這個打擊,一病不起。
第二日姚婉寧得知消息,前來看她的時候,她拉著女兒的手,望著姚婉寧的肚子一語不發,隻是流淚。
姚家請了大夫,花了不少銀子,卻不見起色。
時間一晃過去一個月。
這一日陸執受長公主所托,來了姚家。
他不是獨自前來,同行而來的還有一位長公主從晉州請來的大夫,專為柳氏治病的。
除此之外,他還送來了不少藥材,為柳氏調養身體。
自洪災後,神都城缺醫少藥,但有了將軍府的幫忙,柳氏的病倒並不缺藥材。
陸執不便入內,但站在屋外,便聞到了屋中濃鬱的藥味。
他向柳氏問安,又轉達了長公主的話,得到了柳氏氣若遊絲的回應。
姚守寧出來時滿麵愁容,那張臉龐都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顯得那雙眼睛更大了些。
陸執看了她一眼,便有些心疼。
還來不及說話,便見姚婉寧出來了。
她已經懷孕四個月,肚腹微微顯懷,看到世子時,含笑微微點頭。
不知為何,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陸執在見到她的時候,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畏懼之心——仿佛在她麵前並不敢有所不敬。
“守寧,娘說屋裡藥味重,讓你陪世子在外邊坐一坐。”
她輕聲交待,姚守寧便應了一聲。
姚家人都似是已經知道她身懷有孕的事,她出入大方,說話時一手扶著肚子,神態坦然,仿佛並沒有不好意思。
陸執偷偷看了她一眼,隻見她周身繞著紫光,似是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龍氣。
姚婉寧轉頭過來,纏在她身上的龍氣化形,形成一條纏繞的真龍之影,昂首於她身體上方,若隱似無的龍吟聲隨之響徹天地,嚇得世子縮頭躲避。
她微微一笑,那張清秀的麵容上竟有幾許威嚴,仿佛將世子當成小孩一般看待,並不與他計較的樣子。
“走,我們出去說話。”
姚守寧看得出來世子有些不大自在,便拉了拉他袖子。
自上巳節後,姚家發生了大事,柳氏又病倒,世子雖說後麵來過幾次,卻都沒有與姚守寧說話的契機。
兩人出了房門,陸執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呼——’
他喘息聲太大,鬆了口氣的神情太明顯,引來了姚守寧注意。
陸執揉了揉臉,小聲的道: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不敢看你姐姐的眼睛。”
以前他也見過姚婉寧幾麵,印象中就是一個清秀而內向的女子,也沒覺得姚婉寧如此嚇人,可此時卻覺得她身上有說不出的威儀,十分懾人。
姚守寧聞言,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個問題。
“你怕我姐姐?”她吸了下鼻子,抹去眼中的淚珠,小聲的問了一句。
若是以前,世子礙於臉麵,自然是要堅決否認。
可此時卻不知為何,一想到姚婉寧的那張臉,他便心生怵意,猶豫了半晌,老實點頭承認:
“有點怕她。”
他是天之驕子,生於皇室,母親是掌十萬精兵,連神啟帝都忌憚的長公主,父親出身神武門。
神武門中修為高深的前輩他也隻有敬而無畏,卻偏偏在姚婉寧這裡,感覺到了敬畏,仿佛不敢對她有一絲怠慢之意。
“你以前怕她嗎?”姚守寧又追問了一句。
“以前,以前沒這感覺……”他猶豫著,補充道:
“我總覺得,她身上似是纏繞了一絲,若隱似無的龍運——”
他在地底龍脈之中,接受了國運傳承,係載了天命之力,與這人世間的氣運相結合,使他對於真龍之力的感應份外敏銳。
“龍運?”姚守寧聽到這裡,心中重重一跳。
世子的話無疑更加驗證了她最初的猜測:她姐姐腹中懷的孩子,可能正是大慶朝的第二代帝王,天元帝。
“嗯。”世子點了點頭,環顧四周,俯身在姚守寧耳邊,小聲的猜測:
“莫非顛覆大慶王朝的,是,是你姐姐腹中的孩子?”
七百年前的辯機一族徐昭曾預言,大慶朝三十一代而亡,而姚婉寧此時懷孕,且那胎象顯出不凡,這不是巧合能說得通的事。
陸執納悶道:
“你姐姐與‘他’成婚,懷的也是——”
他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但姚守寧熟知內情,自然知道他話中未儘之意。
姚婉寧懷了太祖的孩子,也就是說,“太祖當年建立大慶朝也就算了,如今再生個兒子,再推倒大慶——”他八卦道:
“這豈不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姚守寧本來因為姐姐身懷有孕,且柳氏病重不起而愁眉不展,但此時卻險些被世子逗得發笑,聞言不由忍笑道:
“你不要胡說!”
她一笑起來,眉宇間的陰霾迅速散去,恢複幾分少女的光采,看得世子心中鬆了口氣。
“笑了就好,剛剛眼圈紅紅,哭哭啼啼的乾什麼?”
他手指動了動,想摸摸少女臉頰,卻又沒那個膽子,最終老老實實將手背在身後,深怕一時失態,做出不理智的事,受到姚守寧不喜。
“我看你都瘦了……”
陸執有些不滿的看了她尖尖的小臉,有些懷念她之前麵若桃腮,臉頰豐潤的樣子。
此時姚守寧褪去嬰兒肥後,臉頰更加精致,五官明豔,少了以往的嬌憨,更是美豔驚人。
“我最近沒有睡好,我擔憂我娘——”
她聽到世子的話,眼圈一熱,小聲的說了一句。
“沒事的,我娘讓人請了晉中的大夫,此人醫術造詣極高,在晉地很有名氣,定能讓你娘早日康複的。”世子安慰她。
姚守寧勉強一笑,歎息了一聲:
“我娘的病,是心病。”
柳氏自責愧疚,所以才會病來如山倒,心病還須心藥醫,這樁心病不解,恐怕再是聖手,也難使柳氏康複。
這樣的道理陸執心中也明白,但他見不得姚守寧垂淚,聞言便道:
“你放心,我們追查到這個地步,總有一天能解決這樁事情。”
她的情緒不大好,聞言便點了點頭,突然偏頭看陸執:
“你真沒發現,我姐姐懷孕前和懷孕後的區彆嗎?”
她話題轉得很快,陸執怔了一怔,道:
“區彆?”
他也不傻,從姚守寧的話中聽出了其他的意思。
二人曆經生死,默契極深,他心中一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你是指,你姐姐懷孕後,對我的影響發生了變化?”
姚守寧吸了下鼻子,伸手擦了下眼淚。
她之前雨帶梨花,看起來楚楚動人,此時擦淚的動作倒與以前一樣,看得陸執目光柔軟,不自覺的露出笑意。
“對。”她點頭,拉了世子走到角落,二人靠牆而站,小聲說話:
“我懷疑,我姐姐改變了曆史。”
她提起當日自己與史嬤嬤的對話,後又與長公主提到過太祖之事,卻發現長公主與史嬤嬤對於太祖的記憶竟都在短短幾天之內出現了分叉。
這些事情陸執也知道,但他此前並沒有將這種情況與姚婉寧相聯係,此時被姚守寧一提醒,他就頓時反應過來:
“你是指,你姐姐的懷孕?”
“嗯。”姚守寧應了一聲,說出自己推測:
“我當日與史嬤嬤閒聊時,並不知道我姐姐懷孕。”之後與長公主再提及太祖問話時,是她生日當晚,與姚婉寧談過話後。
那時她無意識中‘祝福’了姚婉寧,間接性的改變了姐姐命運,使她腹中孩子成形。
之後再與長公主提及太祖子嗣,才得知《大慶史記》之中,太祖終身未娶,且不沾女色——但這明顯不合國情。
“你當日回去之後,有沒有查看《大慶史記》裡,關於天元帝的記載?”姚守寧問道。
陸執嘴唇動了動,還未說話,姚守寧就一臉篤定的輕聲道:
“你查了,卻沒查出端倪,對不對?”
世子心中掀起波瀾,沒有出聲,隻是默默點頭。
這種情況明顯不對勁兒。
天元帝是太祖兒子,照理來說,《大慶史記》之中不可能遺漏了這樣一位帝王的生平,此事明顯有異。
“你今日回去翻找,定能查到天元帝的來曆!”姚守寧越發自信。
陸執想到了一個可能,但他卻不敢置信。
兩人心有靈犀,鬼使神差的,一個低下頭來,一個抬頭去看,四目相對的刹那,姚守寧的聲音在陸執耳邊響起:
“我覺得,我姐姐腹中的孩子,可能就是天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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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更。
楊康之後我頸椎發作了,每天暈暈沉沉的,感覺碼字不在狀態,所以一直在休養中。。。
在這裡和等更的童鞋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