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著塑膠跑道種了一圈低矮的柳樹,細雨中格外冷情。
眼下,細雨變成滂沱大雨。
柳樹的枝條迅速抽長,眨眼間變成茂密一片,在狂風之中張牙舞爪。
溫楚寧身後,陸續有嘉賓栽倒下去,肉/體撞擊地麵發出的沉悶聲響。
班宏哲吐出的血漬已經被大雨衝刷乾淨。
人也漸漸沒了聲息,躺在雨中沒了動靜。
整個操場上亂成了一鍋粥。
【溫楚寧送給柳桃的到底是個什麼啊?柳桃怎麼這麼大反應?】
【是啊,我有一個朋友對柳桃做過更過分的事呢,她就哭了兩下,都沒怎麼掙紮,一個發圈怎麼就發狂了?】
【這就是暴走的NPC?代入一下已經被嚇到了。】
【正常,那幾個高玩都跑了。】
被彈幕提醒,其餘人這才注意到,柳桃暴走的時候,幾個高玩第一選擇都是先逃離。
風暴中心,直麵著柳桃的溫楚寧,滿頭青絲已經被瓢潑的大雨淋了個透,緊緊的貼在背後,露出整張光潔的臉來。
初時的迷茫已經消失在眼底。
溫楚寧送給柳桃的發圈雖然從樣式到顏色,和她頭上的都一模一樣,但顯然不是她的。
他賭錯了。
代價是暴走的柳桃,強大的好像能隨時取走他的性命。
溫楚寧摁住顫栗的指尖。
他,更興奮了。
隱藏支線——聽上去是個不錯的東西。
溫楚寧抬眸,柳桃在靠近。
柳桃每朝著他的方向往前走一步,她身後的草木就變長一分,拚湊在一起,像一幅光怪陸離的畫。
溫楚寧身後傳來呻/吟,以及咒罵。
初時像是呢喃,漸漸變成撕心裂肺的無意義的嚎叫。
“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殺殺殺!”
“該死,你們通通都該死!”
溫楚寧側目,是那個他走進404時,怯懦的依附在高玩身邊的少年。
他現在正拿著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刀,對著身邊的一切拚了命的揮砍。
【我知道了!柳桃恐懼的對象就是孔西!】
【為什麼?】
【隻有他掏出了武器誒,隻有他對暴走的柳桃有點威脅吧。】
強森同樣好奇:“據我所知,之前從沒有玩家開啟過這條支線,對於柳桃恐懼的對象,兩位有什麼猜測嗎?”
於恒麵色凝重的搖頭:“肯定不會是嘉賓,但在場的卻隻有嘉賓。”
索慕也收起調笑的心思,他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如果麵對這樣情況的人是自己,自己能夠找出是誰嗎,隻是這麼一想,他就笑不出來了。
抱著好奇,溫楚寧的直播間又湧入了一大批新的觀眾。
溫楚寧究竟會怎麼做呢?所有人都在期待。
直播間畫麵裡,溫楚寧動了。
腳下的草地,草已經深的沒過他的腳踝。
溫楚寧蹲下身子,手背上青筋繃起,他費了大力氣——拔了根草。
【???他這是在乾嘛?】
【這草看上去好硬啊,他手都流血了。】
溫楚寧拔完草之後,隻是緊緊的攥在手裡,警惕的環顧四周,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動作。
這下就連強森都不懂了。
“溫楚寧不像會放棄的人啊,難道被嚇傻了?”
於恒不認同:“雖然不明顯,但他借著拔草的動作,和柳桃又拉開了一點距離。”
強森:“那為什麼不直接逃跑呢?”
索慕笑了:“真是新人的法子,笨,但有效。”
強森:“你就彆賣關子了。”
索慕:“痛覺。這些草發生了異變,葉片鋒銳無比,他在通過痛覺保持清醒。”
高玩是不會用這樣自殘的方式來確認的,一是他們身上往往有逃避幻境的道具,二是他們身處的副本難度更高,受了傷可能寸步難行。三則是,流血的話,生命值流逝會更快。
而這第三點,溫楚寧可能還沒發現。
溫楚寧確實在利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以免和孔西一樣陷入癲狂。
但不僅如此。
他在確認,整個操場上發生的變化,究竟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在他踏入的瞬間就隻是他的幻覺。
掌心真實的疼痛著,明晃晃的告訴溫楚寧,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就很簡單了。
這些發生異變的東西裡麵,存在著一樣東西,讓部分嘉賓瘋了。
柳桃……也確實是在說話。
被狂風吹的飛舞的發絲擋住了柳桃大半的臉,讓人一眼看上去,居然分辨不出迎麵朝著溫楚寧走來的是柳桃的正麵還是背麵。
獵獵的風裡,柳桃的聲音忽高忽低,若有似無。
“我告訴過你,彆管閒事!”
“可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處處壓著你的好朋友嗎?成績比你好,長的比你漂亮,將你踩在陰影裡的好朋友嗎?”
“不是這樣的……”
“怎麼不是,你們梳著同樣的發型,用著同樣的發飾,有人看過你一眼嗎?所有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她對我很好,她給我補習,還給我帶早餐。”
“她對誰都這樣,你有什麼特彆嗎?還是你想和她一個下場!”
“她隻是好心。”
“聖母就該付出代價!這是她活該。”
柳桃在自言自語。
就在溫楚寧思索著這些話的含義時,她已經近在咫尺,她又問了一遍:“這是她讓你送給我的嗎?”
近看,柳桃的雙眼是無機質的純黑,像是某種能將一切都吸進去的黑洞。
隻是一眼,溫楚寧就感受不到掌心的疼痛了。
他站的很高很高,像是漂浮在空中,可以居高臨下的審視著一切。
他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然後一頭鑽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一群人衝進牢裡,將他從牢裡拖出來,綁在了木樁上。
占著鹽水的鞭子一鞭一鞭的揮下,每挨一鞭,那些人就要問他一遍:“宮變究竟是不是你策劃的?!”
他的囚衣抽成一條條的,幾乎遮不住身體。
痛的額上冷汗密布,他虛弱的閉上雙眼,睫毛還止不住的顫,可他依舊不肯開口。
那些人怕真的打死了他,隻得又將他扔回牢裡。
最後,一身明黃,麵如冷玉的少年走到了牢裡。
少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神色莫辨。
他抬頭看向自己一手帶大的少年,心情稱得上愉悅。
沒錯,他很欣慰。
他親手帶大的狼崽子,終於學會咬人了。
隻是那些陰謀算計,第一個反噬的就是他。
小狼崽子用鞭柄抬起他的臉,看他的目光幽深,這個眼神他熟悉,是男人看著自己女人的眼神。
直到那一刻,他才想起李玄曾經對他的警告。
小狼崽子俯身,他嗅到一陣龍涎香夾雜著某種古怪的藥味。
“仲父若是願意雌伏,我倒是願意饒您一條性命。”
少年終究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長大了,腦子裡都能想著那檔子事了。
他笑的暢快:“跟你?那我不若當初跟了李玄,至少,他看上去毛長全了。”
到底是已經登上了皇位的人,這點氣都受不了了。
小狼崽子掏出了匕首。
然後——
眼中恢複清明。
然後,他來到一個古怪的地方。
柳桃已經走到了眼前,再往前一步,指甲就能刺破溫楚寧的喉管。
“是的,是她送的。”溫楚寧從幻境中清醒過來,笑著回答。
【瘋了吧這是?明知道這麼說會激怒對方。】
【這是死到臨頭徹底擺爛了?】
【散了散了,還以為這會是個紫微星,沒想到是個蠢貨。】
溫楚寧微揚的唇角又往上揚了揚,像是在拍某種青春校園劇一樣。
睫毛上掛著水珠不住的震顫著,他就這麼半垂著頭,注視著柳桃:“是她送的。”
溫楚寧側了側頭:“不過她送你的是這本書。”
“發圈是我送的。”
“對不起,我以為你會喜歡。”
“看來是我猜錯了。”
溫楚寧遺憾的聳拉下肩膀,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垂頭喪氣,配上瓢潑大雨,神情可憐的像隻濕漉漉的被拋棄的小狗。
柳桃憤怒到近乎於扭曲的神情一頓,像是卡了殼的機器,中央傳輸器還沒來得及下發關於眼前情況的進一步指示。
溫楚寧垂著頭抬眼,漂亮的上目線讓他越發楚楚:“如果你不喜歡,我就扔了它。”
“對不起,這也是我第一次送女子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