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楚寧目光沉凝,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細思恐極的話。
孔西隻覺得一股寒意襲來,胳膊上的汗毛根根豎起。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艱難道:“隻憑著瓶子裡是氯化鈉就說醫院在草菅人命,是不是有點武斷?”
溫楚寧搖頭:“當然不止這一點,我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你說範倫丁的事。”
接下來的五分鐘,溫楚寧簡明扼要的將他和範倫丁的相遇過程全都告訴了孔西。
溫楚寧指了指自己耳後的位置:“就在這裡,我發現了一個針孔。”
“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範倫丁的身上明明沒有什麼傷痕,卻被萊爾描述的那麼嚴重,最後還死了。”
“或許這個副本的設定就是如此?你看我們也都受了重傷,可不還是活蹦亂跳的嗎?”
溫楚寧沉吟片刻,依舊搖了搖頭:“有兩點可以反駁你的觀點。”
“一是,我們和範倫丁不同,我們是玩家,而範倫丁是NPC。這可能就是我們傷情外在表現形式不同的原因。”
“我之前也說了,這次進入副本之後,係統沒有播報我們的生命值,當時我試著給自己充值生命值,可是被告知第一個主線任務完成之前不允許這麼做。”
“我一直在思考這兩者之間的關係,現在我懂了。”
溫楚寧目光灼灼的看了過來,孔西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在完成了第一個主線任務之後,每個玩家或多或少都會收獲一些負麵狀態,這樣的情況下,很難分辨出我們的生命值數值低,究竟是因為初識設定,還是任務裡受的傷。”
孔西覺得蒙在自己腦子裡的迷霧好像漸漸散開了,他順著溫楚寧的思緒道:“所以我們很可能在最開始的時候,生命值的數值就很低了,反應到副本裡就是我們受了很重的傷。”
溫楚寧點了點頭:“還有一點。假設NPC受了傷從外表也看不出來,那麼為什麼範倫丁耳後的針眼卻被留下來了呢?”
“是哦。”
溫楚寧看向手中的輸液瓶,眸光深沉:“所以我才說,這間醫院裡的某部分人,正在試圖謀殺我們。”
“他們給重傷的輸的隻是一般的生理鹽水,這不過是安慰劑。”
“而對於沒有受什麼傷的人,則是直接出手殺了。”
聽到這裡,孔西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不過這一切依舊隻是我的猜測,想要驗證,可能還需要看到範倫丁的病例才行。”
“那我們接下來是要去找他的病例嗎?”
溫楚寧輕笑:“當然不是,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尋找異化源。”
那你說這麼多乾嘛!
孔西敢怒不敢言。
就在這時,他耳邊響起了熟悉的係統提示音。
【請嘉賓孔西完成人設主線任務:尋找機長,告知他自己還活著。】
【倒計時:20:00】
孔西連忙抬頭,看到的卻是溫楚寧眉頭緊皺的臉。
溫楚寧閉了閉眼,深呼吸,抬眸的瞬間,孔西脖頸間一涼,分明感受到了殺氣。
他小心翼翼的問:“你是不是也接收到主線任務了?”
溫楚寧眼中慍怒又深了幾分。
確實,就在剛剛,同一時間,他也接收了主線任務。
【請嘉賓溫楚寧完成人設主線任務:狠狠拒絕梅麗莎的你,很快就感覺到了空虛寂寞,這如花一般的年紀,怎麼能不在草叢中度過,你絕對不允許自己這樣虛擲光陰,所以你決定——再去撩撥新人。】
【倒計時:60:00,請嘉賓至少撩撥一個NPC或嘉賓。】
“你的任務是什麼?”
“找機長。”
孔西不知道為什麼,溫楚寧聽完他的話之後,眼中的殺氣更盛了。
“你……的主線任務是什麼?”
溫楚寧沒有說話,直接把麵板展示給了孔西看。
“噗——”
孔西實在沒忍住,知道真相之後再看溫楚寧,殺氣也不是殺氣了,倒是更像被偷摸了尾巴炸毛的貓。
“彆生氣了。”孔西說著,向前走了兩步,快速道,“至少沒有再讓你把梅麗莎給追回來,哈哈哈哈哈。”
三分鐘後。
孔西一瘸一拐的跟著溫楚寧朝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他偷聽小護士說話的時候,聽到小護士們提到過,機長和副機長都在同一層。
溫楚寧看過地圖,走廊儘頭的那一間病房,是這一層最豪華的一間,機長很有可能被安排在這間病房裡。
如果他還沒死的話。
係統給孔西的時限並不長,兩人沒有說話,沉默著快速逼近最後一間病房。
一路過去情況看上去沒什麼不同,病房裡的人都不見了。
直到倒數第二間,那裡不知道發生過什麼樣的搏鬥,靠近走廊那側的牆被劈裂了大半,搖搖欲墜的。而房間門口歪歪扭扭的卡著一個鐵質的小推車。
溫楚寧雙眼微眯,這車是運送屍體的。
靠近最後一間病房,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
因為房間裡傳來影影綽綽的聲響。
溫楚寧比了個“噓”的手勢,屬於青年的緊實柔韌的腰肢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悄悄探出頭去——
孔西還在等著溫楚寧的指示,結果,溫楚寧像是離弦之箭,眨眼間就衝了出去。
孔西也顧不得其他的了,連忙跟了上去。
可看清房間裡的景象後,腳步不聽使喚的停了下來。
年過半百的機長躺在床上,眼簾合著,生死未知。
皮膚白的毫無血色,穿著淡藍色長袍的男人站在他的床側,手裡拿著一根針管,長長的針已經刺進了機長的頸側。
眼看著針管裡的液體就要儘數被推進機長的身體裡。
孔西瞳孔皺縮。
【安和病院規則一:請記住,住院部醫護穿著白色工作服,遇見所有在住院部自稱醫護卻沒有穿著白色工作服的,請勿攀談。】
第一天的規則立刻浮現在了腦子裡。
溫楚寧不可能不記得。
“不要和他說!”忽然之間,溫楚寧冷靜的聲音刺破迷霧,再次讓孔西清醒起來。
是的,溫楚寧不可能不記得這第一條規則。
但同時,找到機長也是他的主線任務。
溫楚寧可以一走了之,但他沒有這麼做。
孔西也衝進了房中。
穿著醫生袍的男人聽見動靜回過頭來,黑發黑瞳稱得上清秀的臉看清溫楚寧的瞬間緩緩裂開。
“你們是哪一房的病人?深夜四處亂跑可是很危險的哦。”
多虧了溫楚寧的大聲嗬止,不要和男人說話的念頭已經深深的紮進了腦子裡。
孔西閉緊了牙關。
男人說話的功夫閃身避開了溫楚寧的一記飛踢。
然而溫楚寧早就料到他會有此反應,當即手撐在病床上,狠狠往下一摁!
不堪重負的鐵床頭重腳輕,立刻豎了起來。
孔西看上一眼就知道溫楚寧想做什麼了,他毫不猶豫的從背後死死抱住了男人。
不過是短短數十秒的時間,鐵床被整個翻了過來。
機長發出一聲悶哼,被鐵床壓在了下麵。
溫楚寧在他身側一摸,起身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個針管。
孔西一怔。
溫楚寧拿到針管的瞬間,他死死抱住的男人就停止了掙紮。
忽然,溫楚寧神色一凜大喊:“放開!”
孔西下意識就鬆開了對男人的桎梏。
他無比慶幸自己對溫楚寧的絕對信任。
男人背對著孔西,他看不清男人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但他能看見,從男人身上稀稀落落滴下的黃褐色液體,落在地板上立刻就將地板灼出了一個指節深的洞。
孔西躲得很遠,他焦急的看向溫楚寧,因為男人是朝著溫楚寧去的。
溫楚寧眉間擰著,身形卻不慌亂,拉開和男人之間距離的時候,甚至能抽出空隙向著孔西使了個眼色。
孔西心領神會。
現在換溫楚寧吸引男人的視線,而他,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完成自己的主線任務。
忽然,溫楚寧動了。
他笑了笑,右手握著針管的另一端,作勢狠狠掰了下去——
男人咆哮了一聲,立刻朝著溫楚寧衝了過去。
就是現在!
孔西也衝向了機長,隻是路中間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整個人都撲到了鐵床上。
伴隨著任務完成提示音的,是顴骨狠狠的撞在了鐵床的床欄上。
成年男人這一撞的力道不小,鐵床被撞開一段距離,正好蹭到了男人的腰側。
孔西痛的眼底都泛上了淚花,但唇角卻是揚著的。
男人被撞飛才好!
然而僅僅是身形歪了歪,下一秒,男人又義無反顧的衝向了溫楚寧。
男人的臉皮已經徹底剝落,血肉藏在淡黃色的脂肪層下不知被什麼浸染了,已經變成了褐色,流下的血液讓所到之處都被毀了個乾淨。
“小心!”孔西的技能還在冷卻,他能做的也不過是立刻點開商城,用最快的速度買了購買上限的防護罩套在溫楚寧的身上。
他恨自己的等級太低了,低等級的防護罩碰到男人的身體立刻被腐蝕出了巨大的孔洞。
溫楚寧沒有躲。
那一瞬間,孔西睚眥欲裂。
溫楚寧遠遠一笑,拋給他一個東西。
孔西接過,抬起頭時,手抬起一半,馬上就要掐上溫楚寧脖子的男人,居然停止了動作。
但是血液依舊滴滴答答的流著,溫楚寧的衣服已經被腐蝕出了兩個洞。
孔西連忙看向懷裡,溫楚寧拋給他的是——針管?
忽然間,想起進房間時看到的那一幕,孔西站了起來,快步跑到男人身邊,左手握住顫抖的右手,然後,朝著男人的頸側,狠狠的紮了下去!
所有的液體都被壓進了男人的身體,孔西脫力的喘息著,雙眸焦慮的看向溫楚寧。YushuGu.
溫楚寧沒有動,男人也沒有動。
一瞬間,孔西絕望的顫抖著,再次拿起了針管,拚命的紮向男人。
一下,又一下。
男人的頸側都被紮成了蜂窩。
忽然,手腕被白皙微涼的手握住了。
“傻了嗎?血都濺到你身上了。”疲倦中帶著笑意的聲音。
孔西驚喜的扭過頭,是溫楚寧。
青年半倚著牆,胸口因為喘息微微起伏著,汗濕的金發遮住了部分眉眼,櫻紅的唇微張,唇角上揚,像世上最好看的畫。
忽然就脫了力。
孔西後知後覺感受到了胳膊上的巨痛,他痛嘶了一聲縮回了手,本來光潔的胳膊已經被男人身上腐蝕性的液體給灼的斑斑駁駁。
溫楚寧再一腳踹上去,男人就身子僵硬的倒了下去。
孔西忍著痛問道:“你怎麼做到的?剛剛你躲也不躲我嚇死了。”
“範倫丁給的道具。”
【開膛手傑克的鐮刀】,男人靠近的刹那,溫楚寧用道具將他拖進了遊戲裡。
隻要在遊戲裡,溫楚寧可以說是接近無敵的狀態,而他也沒想著靠遊戲弄死男人,所以他才將針留給了孔西。
買了一堆恢複藥劑喝了下去,胳膊上的傷至少不痛了。
孔西放下袖子,開始秋後算賬:“下次不許再搞這種突然襲擊了!你就沒想過,我萬一沒想明白,沒用針紮下去,你要怎麼辦?”
“如果你沒想通,那我死在男人手裡也心甘情願。”
孔西沒料到溫楚寧會這麼說,震驚過後,胸口湧起了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你——”
溫楚寧已經走到了鐵床邊,他背對著孔西,聲音無悲無喜:“如果我親自挑選的朋友這麼笨的話,那我死了也是活該。”
…………
“你的任務完成了嗎?”在孔西發作前,溫楚寧問道。
“完成了。”說起正事,孔西也嚴肅起來,“可是機長死了,你的任務怎麼辦?”
溫楚寧眉頭輕皺,看的孔西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然後便看到那張好看的過分的臉神色古怪的看向了他:“我在你眼裡……是這麼隨和的人嗎?”
孔西:???
溫楚寧歎息,目光看向被壓在鐵床下的機長。
“年過半百,還是個地中海,他就是活著,你覺得我能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