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絕望的時候，屍山後麵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熟悉的，毫無瑕疵的臉。
看清溫楚寧的臉的一瞬間，孔西瞳孔皺縮，渾身一凜，停滯的大腦再次開啟了運轉。
眼前的溫楚寧不正常。
碧藍色的眼珠被濃重的黑氣遮蓋住了，乍一看像是沒有白色瞳仁一般。
他的臉同樣蒼白的可怕，白的失了血色，不像是人類。
不說話時，溫楚寧身上總有一股高貴疏離，讓人不敢輕易去打擾的氣質，這種氣質還在，卻變得更加的——高高在上。
像是睥睨眾生的神。
神從一片屍山裡做了出來。
剛剛還在張狂笑著的男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鳥，聲音儘數憋回了肚子裡。
神明一抬手，指尖的黑氣嚶嚶繞繞，扼住了聒噪的男人的咽喉，而後，緩緩升空。
穿著粉色西裝的男人在半空中蹬著腿，眼球因為努力向下瞪著而凸起，加上這滑稽的姿勢，讓他看上去像隻可笑的青蛙。
他不敢掙紮。
在臭蟲對著玉髓許下願望之後，走出來的帶著神明氣息的男人，會不會就是他一直信仰追隨的神明？
他侍奉、愛慕的神明。
誰能告訴他，如果神明想要他獻上自己的性命，他該怎麼做？
是否該停止掙紮，順從的死去？
男人停止了掙紮。
溫楚寧深不見底的眸子定定的看著男人，半晌鬆了手，男人從半空中墜落，重重跌在地上。
可他沒有起來，清醒過來的瞬間就虔誠的跪了下來。
溫楚寧沒有看他，神明的目光平等看向他每一個信徒，最後落在了孔西的身上。
“摩西。”
空靈到有些詭異的聲音精準的念出了臭蟲的名字。
“是你在召喚我？”
孔西大腦停滯了幾秒，和溫楚寧森然的眼對視了一秒，他很快垂下雙眸，戰戰兢兢道：“是，是我召喚的您。”
“跪下！”粉色西裝男在身後怒吼，被溫楚寧一個眼神就製止了。
神明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神情，他凝視著孔西：“神平等的愛著世人，但你是第一個用自己的願望將我召喚出來的人。”
神明說著，含笑看向孔西身後的每個人，確保每個人都和他對視過：“你們同樣是見證者。”
“摩西，我允許你再許下一個願望。”
孔西囁喏著，小聲道：“我、我可以不做值守者嗎？我不喜歡這份工作。”
神明輕笑：“當然。”
察覺到西裝男抬起頭，眼神中依舊有著憤怒，神明上前，白皙修長的手指托起他的下巴：“我的信徒，你對此有什麼不滿嗎？”
熟悉的鬼氣再次纏繞了上來，在脖頸出緩緩收緊，鮮活的生命從體內流逝的感覺並不好受，像是乾涸的泉水，很快就能看到皸裂的大地，西裝男感覺自己就像是沙漠裡的行者，渴望著綠洲裡的水源，而那汪聖水就在神明的掌心裡。
眼神逐漸變的呆滯，他緩緩道：“我的主神，您可以為所欲為。”
神明笑了。
“那就褪了這層束縛吧。”
身後的醫生連忙上前，誠惶誠恐的褪下了孔西身上的製服。
接下來的事，於孔西而言都像是踩在雲端一般，他從不確定溫楚寧到底是不是清醒的，到百分百確認，溫楚寧這廝就是故意的，隻不過花了5分鐘。
因為溫楚寧認命他做了主教，還在給他播撒“聖水”的時候在他掌心撓了撓。
成為主教的孔西，跟在溫楚寧身後，作為神的使者，訓誡著他在人間的信徒，在那一刻，忽然感受到了演戲的快樂。
***
孔西說出那個願望的時候，溫楚寧就知道他還沒有失去理智。
他嘲諷李玄怎麼變得這麼low了，並不是真的為了和李玄鬥氣，他是在試探。
殺神就是李玄，這是他能夠確認的事。
可是殺神在溫楚寧的麵前變成了“邪神”，同樣的臉，卻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真相空間裡，邪神的話證實了溫楚寧的猜測，不論是哪個李玄，都棲居在這同樣一副身體裡。
可副本裡的邪神甚至沒有“肉/身”，殺神卻是實實在在的玩家。
然後便是被強吻時，他切實的感受到了對方的溫度。
炙熱的溫度。
和幾次相遇時的冰冷不同，溫楚寧感受到了屬於人類的溫度。
這一切都告訴他，眼前的李玄是個貨真價實的玩家。
雖然不知道李玄是怎麼同時成為邪神和殺神的，又是怎麼能在這樣的身體裡來回切換的，但隻要他是以玩家的身份進入副本的話，那就好辦多了。
孔西被抓起來的時候，溫楚寧就悄無聲息的開啟了技能。
有了陰魄之後吸收鬼氣的能力成倍增長，李玄身上的鬼氣飛速轉移到了他的身上，李玄察覺到的時候——
這一次，換成溫楚寧撲了上去。
他像黑夜裡行走的貓，動作優雅，落在地上時，卻沒有弄出絲毫的聲響。
他將李玄撲倒在了地上，然後吻了上去。
通過□□的交換，傳送過來的鬼氣更加順暢，也更加快了。
溫楚寧能感受到李玄似乎也放棄了掙紮，到了後來甚至將雙手枕在了腦後，懶洋洋的享受著似的。
他卻沒有因此而掉以輕心，直到將最後一滴鬼氣都吸收了個乾淨，他才從李玄的身上下來。
然後施施然走了出去。
扮演神明的過程十分順利。
實際上，溫楚寧操控鬼氣的能力並不純屬，可被信仰蒙蔽了雙眼的人並不敢真的使出全身解數來反抗他。
於是後來的一切都成了順理成章。
在察覺到有人有反抗的念頭時，隻需要用一點小小的“手段”，再次使用技能，利用神明的身份，行魅惑之實。
精神的俘獲便的十分順暢。
溫楚寧救下了孔西，不僅如此——
【恭喜嘉賓溫楚寧完成主線任務：尋找異化源（16/30）】
【恭喜嘉賓溫楚寧獲得獎勵：1200愛慕值。】
溫楚寧輕笑，還真是一箭雙雕。
隻是笑意還未到達眼底，溫楚寧的動作頓了頓，屍山背後，被他榨乾了鬼氣的男人，好像……醒了。
***
顏樂和溫楚寧幾人分彆去尋找自己同伴，可等他回去的時候才發現，俱樂部其他人居然都已經死了。
想著進入副本時的場景，和如今隻剩下他一個人的光景，一絲落寞劃過顏樂的雙眸。
悲傷的情緒沒能停留更久，很快就被身邊的人打斷了。
男人叫做齊濤，連同著他的三個兄弟，都是顏樂在三樓的時候順手救下的。
然後他們在一樓又遇上了另一個小隊三人，最終組成了一個暫時的七人小分隊一齊行動。
齊濤正滔滔不絕的將對顏樂說過的話，又儘數告訴給另外三個人。
三人越聽，眉頭鎖的越緊，聽到最後語氣甚至有些懷疑：“那兩個人真的是用這種辦法獲得那些護士信任的？我的意思是說，那些護士真的是站成一排讓他們挑選的？”
顏樂猛點頭。
三人對視一眼並不敢真的相信。
這太匪夷所思了，如果真的有玩家這麼強的話，那他們還玩什麼？
他們在二樓的時候，剛剛經曆了一場遭遇戰。
陰險的副本在清晨忽然宣布：【隻有鬼才能看見血月。】
於是他們這些看過血月的玩家頃刻之間都變成了鬼。
起初他們還不明白什麼是“鬼”，直到他們在二樓見到了沒有異變的護士，然後被這些護士追了整整二十分鐘，才驚險的逃脫。
原來成了“鬼”就意味著，會成為這些NPC狩獵的對象。
由此，尋找異化源的過程肉眼可見的會變得更加艱辛。
幾人商量了一下，準備先去太平間看看，不能說話的屍體比起能殺人的護士還是好上許多。
可剛走到一樓大廳，他們竟然看到了急診大樓裡，穿著藍色醫袍的醫生走了過來。
幸虧顏樂反應快，立刻就買了隱形鬥篷，將幾個人罩了個嚴嚴實實，這才幸免了另一場追逐戰。
可顏樂的隱形鬥篷也到了購買的上限。
幾人也隻能躲在暗處，等著這些醫生走開。
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部分醫生走向了太平間的方向，另外一部分則上了樓。
看著電梯停留的層數，顯然，這些醫生均勻的分布在了每一層裡。
一時間拿不定主意的幾人就躲在了樓梯的拐角下麵。
沒過一會兒，去了太平間方向的醫生們走回來了幾人，他們路過樓梯時還在討論著什麼。
齊濤偷摸放在台階上的竊聽耳朵被其中一個醫生踩中了，於是後麵的話都被他們儘數聽了去。
“聖水福澤保佑蒼生，被聖水播撒的時候，我的雙眼甚至看到了聖光。”
“我從來沒有想過，居然真的能夠窺探到神明的真顏，我的主神，是超越了我想象的美和耀眼。”
“你們兩個彆回味了，趕緊為主神找到其他人去接受聖水吧。”
“說實話，我真不想拉著那群人也過去。”
“我就想嗎？可我們仁慈的神明說他平等的愛著每一個人，如果可能，我真想殺光你們所有人。”
“我也想，嘿嘿，你們小心點。”
後麵話因為幾人距離越來越遠再也聽不見了。
三人組打了個哆嗦：“笑眯眯的說出殺了你們所有人，這些NPC真是……”
“你怎麼了？”
齊濤皺著臉，該說不說，他怎麼覺得這種操作好像有點似曾相識呢？
不，不會的。
那個人再演，演的也依舊是自己的身份，假裝神明？
絕不可能！
從幾人話裡能夠聽出來，很快就有大批的醫生要過來，顏樂算算他們隱形鬥篷的時間，就算每個人嚴格控製時間挨個買，恐怕也很難再支撐到所有醫生過去。
“去看看吧，那個神明。”顏樂道。
幾人都同意了。
一路上還算順暢，他們在太平間裡找了一下，還意外的發現了兩個異化源，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神明。
“會不會在負二層？”
聽顏樂描述之後，幾人才知道這下麵還有一層。
想起小黑的屍體還在下麵，還有……喬學文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模樣，顏樂提出想去負二層看一眼。
幾人到的時候，遠遠就聽到了一道珠玉似的聲音呢喃著什麼，他口中說的像是梵文，齊濤買了個梵文翻譯器，卻發現根本不是。
幾人又聽了一分鐘，確定完全聽不懂，但是齊濤麵色愈發蒼白。
顏樂道：“你如果不想進去的話，就在這邊等著吧，我一個人進去也是可以的。”
誰知齊濤糾結了一番，堅定道：“我去！”
幾人最終還是決定一起行動，於是他們穿著隱形鬥篷又往裡走了一些。
然後，就看到了讓他們終生難忘的場景。
三人直播間裡：
【哇，這就是神明嗎？好美啊！】
【這麼看那幾個醫生也挺誠實的嘛~】
【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庇佑這些醫生的神明不應該是這麼神聖的樣子吧？看上去這麼純潔美好。】
【對吼，而且灑聖水，這是什麼古老的行為啊？不像是正經邪神會做的事呢。】
【樓上的疑惑請前往我不是文盲的直播間，都有解答哦。】
溫楚寧的直播間再次湧入了一大批觀眾。
和彆的直播間激烈的討論場麵不同，溫楚寧的直播間被兩種彈幕給填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溫溫又翻車了。】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小玄子要追過來了！】
強森在溫楚寧從屍山後麵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迷失了自我。
那一刻，他就連想問於恒和索慕什麼問題都想不出來了。
溫楚寧啊，三個字被他在口中反複咀嚼，咬碎了吞進肚子裡。
騷，太騷了！
齊濤徹底傻了。
靠！還真是他！
這廝居然連這些穿著藍色醫生袍子的醫生都敢騙！
他剛想站起身揭穿溫楚寧好報仇，就被顏樂給拉住了。
顏樂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他們未必會信你。”
反應過來的齊濤驚出一身冷汗。
如果這些醫生不信他……
後果可想而知。
“好了，聖水灑完了，你們先走吧。”
粉色西裝男在內的幾人起身，恭敬的行了禮準備離開，又被溫楚寧叫住了。
漂亮的神明對著粉色西裝男眨了眨眼：“我還是決定給我最忠誠的信徒一些有待，你去跟剩下的醫生說，讓他們不用過來了。”
“是。”
西裝男聲音平靜，可齊濤的視角，能清晰的看到他微微顫抖的雙手。
齊濤：……
不過正好，這些醫生走了，他就能有仇報仇了。
目送幾個醫生徹底離開，一刻也等不及了，齊濤掀開隱形鬥篷。
“啊哈！風水輪流轉，你這個騙子終於還是被我抓到了吧？！現在就是我們算清舊賬的時候了！”
齊濤雙手叉腰，氣勢凜然。
溫楚寧撇了一眼，轉過頭，衝著孔西大喊：“跑！快跑！”
說著就立刻兌換了增加移速的道具，飛速跑了出去。
齊濤愣了一秒反應過來，叫囂道：“你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啊啊啊啊啊——”
身後忽然爆發出一陣慘叫。
齊濤轉過身，他幾個兄弟已經口吐白沫躺在了地上。
赤/裸著上半身戴著麵具，看著和殺神有幾分相似，但眼角臉側全都被繁複紅紋覆蓋的男人，操控著濃霧般的鬼氣從屍堆裡走了出來。
他無機質的眼看了過來：“溫楚寧去了哪裡？”
“溫楚寧？”齊濤愣了一秒，隻是一秒，就落的和他的兄弟們一樣的下場。
被溫楚寧榨乾鬼氣，還被剝了外套的受害者李玄已經衝了出去。
孔西正演的上頭，雖然跟著溫楚寧跑了出來，但還是沒明白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跑。
溫楚寧扭頭的功夫都沒，大聲道：“因為我把李玄剝光了，還說他不行！”
孔西：……
***
八樓電梯門開。
西裝男看著走廊裡的場景，嚇的拚命的摁著電梯的按鈕。
就在門合上的瞬間，啪——
粉色的蠕動的肉塊衝了進來。阻擋住了電梯門的關閉。
鐵皮轟然碎裂。
肉塊眨眼間分裂成了三根，黏膩的汁液包裹著的惡心肉塊將幾人卷到了半空。ＹushugU.
整個八層的走廊都已經變成了巨大的蠕動的肉塊。
濃稠的化不開的邪氣穿梭其中，帶來徹骨的寒意。
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的聲音像是剛剛學會了人類說話的方式，斷斷續續道：“我的……信徒們，你們知道，叛神……在哪裡？”
叛神？
邪氣浸入五臟六腑，來自靈魂的威壓幾乎要將內臟都擠出來。
走廊深處傳來尖利的嚎叫：“祂才是我們的真神，那是個騙子！”
西裝男悚然一驚，回憶起少年精致的臉龐，喃喃道：“他在一層。”
噗嗤——
下一秒，西裝男被巨大的肉葉捏的粉碎，碎裂的肉塊很快加入了粉色的大軍裡。
森然的聲音再次響起：“叛……徒，身上有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