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說是想要對他們下手的怪物,倒不如說更像戰戰兢兢的小可憐,整隻鬼都惴惴不安的,好像在躲避著什麼。
就在溫楚寧探身的時候,她甚至又往井底縮了縮。
所以,溫楚寧及時出手,拉住了強森。他直起身來向後看去,井裡散發出的濃黑霧氣不知何時已經彌漫了整個庭院,一直站在原處靜靜審視著他和強森的應試者們,半邊身子都被霧氣給遮擋住了,遠遠看去,像是隨時會被吞沒一般。
溫楚寧喉結微滾,背後的冷汗被更冷的風一吹,單薄的衣服瞬間貼在了後心上,瞬間激起一片顫栗。
沒來由的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像是強製開啟了某種開關,五感在瞬間鋪天蓋地的襲來。
耳邊是連成一片叮鈴鈴的聲響,枝丫上濃密的綠被吹開,像是海麵上的浪,一層疊著一層,伴隨著古怪的響聲,綠色裡夾著星星點點的白,像是一片盎然生機的圖畫裡忽然出現了一片腐爛的斑駁,透著隆重的不祥。
胳膊上的汗毛不知不覺就豎了起來,院子裡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很快,靜默被取代,接連的抽吸聲打破了寂靜。
被風掀起的樹蔭下,成片的枝丫之間,掛滿了穿著白色囚服的無頭屍體。
屍體隨風擺動著,互相撞擊,發出不屬於肉/體的清脆聲響。乾柴的脖頸上缺失的頭顱成了洞開的嘴,像是正在對他們這些外來者發出無聲的嘲諷。
畫麵詭異極了。
強森不自覺的捂住了嘴,險些坐在了地上。
他下副本的次數屈指可數,還都有星船的內部渠道,過的都是些不怎麼驚險刺激的本,隔著屏幕看到的血腥場景,和這樣的身臨其境簡直是天壤之彆。
那一具具白色的屍體,讓他無端的聯想到了某種□□的圖騰,隨風飄舞著,像是招魂的幡。
忽然,手腕間一涼。
強森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場景一陣天旋地轉,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就整個人跌向了黝黑的井底。
“抓緊牆!”
溫楚寧的聲音成了刺破迷霧的明燈,在關鍵時刻給了強森指引。井口窄小,磕磕絆絆的下落過程裡,他咬牙將指尖插進了井壁的縫隙裡。
十指連心帶來的巨痛已經顧不上了,他仰起頭看向溫楚寧。
“外麵那些東西是什麼?”他哆嗦著問道。
理智回籠,稍加思考就知道,剛才那種情況,能把他拽進來的隻有溫楚寧。
溫楚寧不會害他。
強森自己也搞不明白,對溫楚寧這樣無端的信任是怎麼來的。
溫楚寧沒有回答,井壁濕滑,從剛剛起甲子也一直處於隨時會暴走的古怪狀態,他必須用儘全身的力氣,才能避免自己墜到井底。
也不用溫楚寧回答。
井外很快傳來了驚聲尖叫,淩亂的腳步聲嘈雜著靠近,有人在機械的叫囂著:“頭,頭!”
接二連三的人跳進了井裡。
如果不是溫楚寧早有提醒,強森已經被跳落的玩家一起砸進了井底。
井並不深,很快就傳來了落地的聲響。被卷進副本的玩家並不一定都是高等級,卻也不至於被這麼點高度的墜落給弄死。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和拍打牆壁的聲音響了起來,落到井底的玩家開始探索井底的空間。
可是很快,這點聲響就堙滅了。
像是被驟然摁下了停止鍵一般,靜的可怕。
無法言說的恐懼促使著強森下意識的摳緊了井壁,就連指尖被碎土渣破流血也沒有感覺到。他就著這個姿勢緩緩垂眸——
“嘔——”
強森強行壓抑住想要嘔吐的衝動,逆著光看不清全貌的井底,忽然透出了隱隱綽綽的光亮。
就在這一片光暈裡,強森看見了趴在井壁上的玩家。
或許那已經不能被稱作是玩家,四肢被扭曲翻轉,軟綿綿的搭著,白色的骨頭刺穿了關節處的皮膚,淋漓的血順著蜿蜒而下,彙成了小小的瀑布。
玩家腳下黑色湧動,一顆顆大張著嘴的頭從土裡拱了出來,齊齊看向了玩家的方向。沒有了牙齒的嘴像是一個個黝黑的洞,它們夠不到玩家,於是頭頂的頭發就拚命的伸長,順著毛孔鑽進了玩家的皮膚裡。
已經死去的玩家像是被強行撐大的皮球,無數黑絲在皮下湧動著,將皮膚撐成了一張薄膜,一個透明的燈罩。
那些黑絲在衝撞著尋到了出路,爭先恐後又從玩家的嘴裡噴湧而出,脖子的骨骼被強行扭曲成了一條直線,大張著的嘴裡是噴薄的黑色發絲。遠看上去,上一秒好端端的人,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個醜陋的蜘蛛。
手連同著胳膊都在顫抖,強森控製不住的發出嗚咽聲。
不算大的聲音在空蕩的井裡分外明顯,密密麻麻的人頭同一時間看了過來。
“閉嘴!”溫楚寧低聲喝道。
早在看到樹上懸掛著的無頭屍體的時候,他就覺察到了異樣。庭院土地下埋藏著的頭顱隻怕會更多,這也是他第一時間跳進井裡的原因。
沉吟片刻,溫楚寧扭過頭對甲子矮聲道:“你是這一關的npc,如果我猜對了,你就點點頭。”
甲子沉默著點了點頭。
“好。”溫楚寧莞爾,毅然決然的攥緊甲子的胳膊,縱身一躍,跳進了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