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牧野看的極快,遇到有感觸時候,便加上一兩句批注。
“世上當真有此奇聞?聽君一席話,自掛東南枝。”
“好風光也,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酸儒。”
“此情此景,我當賦詩一首。”
“艸。”
……
文字的交流,就是如此。
韓牧野仿佛徜徉在時光的文字河流之中,與一位位古時大儒對坐,同行。
或吟詩作賦相和,或啼笑怒罵掀桌子。
這等修行,當真快哉。
當他伸手摸到木盒時候,微微一愣。
木盒當中,已經空了。
惋惜的搖搖頭,他將一本本書冊重新放回木盒。
他能感覺到,這些書冊的,不但增加了自身的儒道浩然氣積累,還讓他對天道的感悟多了一層。
道之所依,果然恢弘無邊。
封好木盒,韓牧野攤開紙卷,拿起墨筆。
他要給東方書回信。
“行萬裡路,讀萬卷書,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停筆,凝神靜氣,韓牧野又緩緩落筆。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
“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文字落下,虛空之中陣陣雷鳴。
這一刻,韓牧野腦海之中浮現無數求道者身影。
文人,劍客,道人,魔修,大妖。
世無對錯,道有正邪。
正道邪道,誰來勘定?
大道,誰來指引?
“若師德為正,天下正氣長存。”
白鹿山以授道解惑為己任,秉持正道,自身正,道也正。
書卷寫就,淡淡的金光浮現。
哪怕是在沒有儒道傳承的西疆,這一篇師道典文,也不減其中文氣。
當孔朝德接過這文卷時候,整個人都愣住。
“公子,這,這是傳世典文嗎?”
浩然氣透出書卷外,在西疆天道壓製下都能讓人感受其中澎湃文氣。
如此景象,真是讓人難以想象其中文采。
“孔容,奔波雖苦,不及追尋大道艱辛之萬一。”
“你要知道,你今日所受的任何苦難,都是為了磨礪他日的輝煌。”
韓牧野看著麵前的孔朝德,輕輕開口。
雞湯。
不對,是雞血。
果然,孔朝德麵露激動,肩膀顫抖,向著韓牧野一躬到地。
“弟子定然不負教誨。”
韓牧野也沒有拒絕,隻是擺擺手:“去吧。”
這場景,當真是傳道解惑樣子了。
縮在劍閣門後的柳宏隻覺渾身發寒。
難以想象,自己要是變成那等古板模樣,人生還有什麼趣味?
那山下的館子,還能打折嗎?
孔朝德離開五日之後,盤坐在劍閣三層的韓牧野渾身一震。
他的氣海之中,原本渾厚的人望不斷翻騰,有如長龍的淡紫色氣息從天而降,灌注在他的身軀中。
這氣息隻有他能看到。
這隻是一絲牽引而來的人望,真正渾厚無儘的人望之氣,全都彙聚在中州白鹿山書院,等待韓牧野踏上白鹿山時候收取。
人望之氣強盛到穿越天壁而至西疆,可以想象,那一篇文章引來中州儒道多大震動。
盤膝而坐,韓牧野麵上露出笑意。
“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白鹿山上,雙手捧著書卷,東方書仰天長笑。
“今日之後,我白鹿山書院,有道矣!”
無儘的紫色人望之氣彙聚白白鹿山,將滿山浸染成金紫。
這等人望,若是彙入一人身上,那便是瞬間可稱儒道大宗師。
但此刻,這些人望之氣在白鹿山上駐留不落,漫山學子教習都能受益。
“能做出如此文章的白鹿山書院山長,到底是何等樣人物……”白鹿山下,幾位身穿青袍的文士仰頭,麵上透出難以抑製的驚歎。
一篇《師說》,白鹿山書院名滿中州。
天下學子紛紛往蜀西郡而來。
可惜,所有人都無緣拜見白鹿山書院山長。
世人隻知這位名叫韓牧的儒道大修,有宗師修為,麵貌年輕,與東方書宗師論道,將其折服。
這位大修還在錦川河上與鎮西王府雲錦郡主同處一室,紅袖添香。
韓牧宗師在錦川城外三千裡,以詩化劍,斬三萬劍修,為天下儒生開一通天傳承。
那“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的劍道豪言,那“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劍意畢露,都讓人神往。
書生帶劍,詩劍同修,終成世間儒門一道傳承。
白鹿山上,無數人等待山長韓牧歸來之日。
中州儒道,無數人猜測,宗師韓牧回歸白鹿山之日,就是其踏入大宗師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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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的時光,如白駒過隙。
九玄山上,花開了又謝。
劍閣又曬了一次劍。
滿山鬨騰的黃脂虎,長高了一個頭。
閉關修行的劍閣長老韓牧野,一直沒有出關。
或者說,劍閣韓長老一直沒有離開過劍閣。
“當——”
劍閣門前,長劍飛起。
麵上神色複雜的楊明軒退後一步,低聲道:“我敗了。”
這一刻,周圍圍滿的九玄劍門弟子不但不怒,反而暗暗握拳,滿臉激動。
從劍閣韓牧野長老劍開天門,時隔一年有餘,終於有人連戰十八場,來到劍閣門前,挑飛了劍閣觀劍人楊明軒手中的劍。
下一場,就能見到劍閣韓長老出手了!
劍道謫仙之威,將再現九玄山!
那出劍挑飛楊明軒手中劍的青年麵上露出一絲茫然,看看四周。
自己明明是贏了對方宗門的高手,這些人不是該義憤填膺,恨不得上來圍毆自己嗎?
怎麼,都這麼興奮?
“楊師兄,在貴宗秘地之中,是你教我殺伐手段。”
“今日能勝你,不是我的劍道真強過你,是你無殺意罷了。”
青年收劍抱拳,向著楊明軒施禮。
青年的話,讓身後十餘位同行劍修都是點頭。
他們從中州來,通過挑戰,在九玄劍門安排的秘地試煉。
那等血腥搏殺,讓人膽寒。
劍閣楊明軒指點他們這些初來之人,展現的殺伐之威,銘刻在所有人心底。
“駱騰,你的修為戰力確實夠強,你們中州浩遠劍宗的劍術也夠強橫。”
楊明軒搖搖頭,然後淡淡道:“我明山劍宗的傳承,比不上。”
明山劍宗。
不是九玄劍門。
自始至終,楊明軒都用的明山劍宗劍術,而不是劍閣傳承。
“你能挑飛我手中劍,就有再進一步的資格。”
楊明軒麵上露出笑意。
“劍閣林深師兄和魯高師兄不在,剛好韓長老昨日出關。”
韓長老真的出關了!
劍閣之外,一片歡呼。
駱騰和他身後的那些中州劍修全都一臉迷茫。
這歡呼,是為哪般?
劍閣三層,韓牧野站在窗前,輕輕搖頭。
自家宗門弟子歡呼自家長老被挑戰的,獨一處吧?
真是人心不古。
他轉身,緩步走下樓。
原本輕鬆淡然的麵色也化為肅正。
這些中州劍修不算什麼,楊明軒故意輸一招,隻是讓他們能看到希望。
不然往後哪有那麼多的免費苦力到火源界中抵擋雲天界修行者?
韓牧野神色變化,是因為千裡之外的雲濤震動。
那是一道淩厲到極致的劍意。
劍意,已經凝聚成大勢,逆行而來。
方向,正是九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