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前行,車廂中絲毫沒有動蕩。
雲緞抬頭看著韓牧野,目中有靈光如火閃逝。
“你告訴我,那一夜在錦川仙舟之上,你和我姐到底可有事情?”雲緞話音落下,緊握拳頭,盯著韓牧野。
雲緞臉上有毫不遮掩的憤怒,似乎韓牧野敢撒謊,她就要揮拳相向。
韓牧野搖搖頭,淡淡道:“隻看了一夜書。”
“當真?”雲緞目光不移。
韓牧野點點頭。
“我姐乃是錦川第一美人,如今便是皇城,也沒有更勝她美貌的,她比不上你那師妹?”雲緞冷著臉,低聲說道。
她見過韓牧野的師妹。
雖然也是姿容柔美,端莊純秀,卻也不比她姐姐雲錦郡主的美豔。
雲錦郡主如此美人,又是齊王嫡女,難道比不上一個普通的女修?
雲緞的臉上透著不信,更有著一絲不甘。
韓牧野原本平淡的麵上神色慢慢化為凝重。
他身上,似乎有如淵的力量在鼓動。
這力量要是激發,恐怕要將所有人灼燒乾淨。
車架之外,有一聲輕咳。
車廂中的雲緞頭頂玉冠閃動精光。
雲緞沒想到韓牧野會強大到如此程度,連自身護身的寶物都被激發。
她也沒想到韓牧野會如此激烈,那目光之中,有著讓他心悸的情緒。
自己,說錯了嗎?
身形微微縮一下,雲緞倔強的與韓牧野對視。
韓牧野將那翻湧力量壓住,看著雲緞。
“我與師妹相識微末,同出一門。”
“她為人純真,心中隻有丹道。”
“為我,師妹多有付出。”
“對於我來說,世間情愛並非女子都以色論親近。”
“我與師妹算是情投意合。”
韓牧野像是在對雲緞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對麵的雲緞麵上神色不斷變幻,盯著韓牧野。
“雲錦郡主是絕美,又是世間難得的聰慧,但不是因此,我就該傾心於她。”
“同理,她也沒必要將我掛在心中。”
“紅塵相遇,皆是過客,緣起緣滅,本就是從心之事。”
韓牧野身上,氣息慢慢化為平和。
他對麵的雲緞也緩緩坐回原處。
“你既無心,何必當初留下那麼多……”她低語一聲,卻沒有說完,隻是搖搖頭。
車廂之中,一時沉默。
雲緞抬頭瞄向韓牧野,眼眸輕動,神光一亮。
“你說的對,相遇就是緣分。”
她將麵前小幾上的紙筆往前一推,笑眯眯開口:“咱們緣分這麼深,你幫我寫幾首帝王詩唄。”
帝王詩?
韓牧野眉頭一皺。
中州乃是儒道鎮壓天道,詩詞文章都能與天道相合。
他在錦川之外以詩化劍,能鎮殺三萬劍修。
在北域,半闕帝王詩詞,就直接斬殺當年的大修士。
現在他要是真提筆寫下帝王詩,恐怕當場靈氣彙聚,天地大道感應,掀翻了天玄皇朝都有可能。
看一眼雲緞,韓牧野搖搖頭。
這丫頭還是無知者無畏。
“你,你就幫我一次嘛。”雲緞雙手按在小幾上,俯身湊近韓牧野。
“你都幫姐姐寫了那麼多的詩詞,還說,還說曉看紅濕處……”
湊得近,韓牧野能看到雲緞眼中的靈動。
淡淡的輕香入鼻。
韓牧野不為所動。
“這樣,你幫我寫一首帝王詩,我,”雲緞再湊近些,幾乎貼著韓牧野的麵頰,輕聲道:“莪穿女裝給你看。”
韓牧野的目光落在雲緞湊近的身軀。
這丫頭是雲錦郡主的嫡親妹妹,容貌雖然青澀,但不比雲錦差。
若是穿上女裝,容顏秀美,恐怕能勝過雲錦。
不過身為齊王世子,又是可能過繼給天玄皇帝做儲君,恐怕,今生都穿不得幾次女裝了吧?
便是做了女帝,也是袞袍加身,不可能穿上女裝樣子。
“你為何一定要帝王詩?”韓牧野抬手按在雲緞肩膀,將她推回原處,皺眉問道。
“你也知道我現在身份吧?”雲緞麵上露出一絲複雜,靠坐在原處,輕聲開口。
韓牧野點點頭。
“這世子,我也不想做,還有,我也不想做儲君。”雲緞手抱著自己的膝蓋,微微蜷縮,垂著頭。
“可為了父王,為了姐姐,我隻能去爭這個儲君之位。”
“若不然,姐姐就會被遠嫁東海蛟龍一族。”
雲緞抬頭,看向韓牧野:“我不想姐姐嫁到遙遠的東海。”
皇城中雖然有傳言齊王世子有繼承儲君的可能,但也不是一定。
起碼現在皇族之中能與雲緞爭的,還有好幾位。
那些人有的年少成名,持重沉穩,有的修為不凡,戰力鎮壓一方。
若不是皇族動了以白鹿山動搖文墨聲儒道根本的心思,恐怕怎麼也輪不到雲緞這個假世子來做儲君。
今日雲緞去參加聚會,就是一位皇族長輩所邀請。
其中還有其他同族。
在這聚會上揚名,對爭儲君之位很有幫助。
反過來,若是被壓住了,也大損自身的機緣。
雲緞抬頭看著韓牧野,目中有著一絲期盼。
她又不是真不懂事,隻是當初與韓牧野算是認識,又覺得自家姐姐跟他有什麼,天然多了些親近罷了。
但這份親近,並不是她要挾韓牧野的籌碼。
韓牧野願不願幫她,她心中沒底。
畢竟對於韓牧野這等人物來說,世上並無多少東西能讓他們動心。
自家姐姐從得了韓牧野的詩文批注,一直都是無比癡迷,這些年來,日日誦念。
白鹿山韓牧宗師的文名,不少都是從雲錦仙舟上傳出的。
韓牧野沉吟片刻,目光轉向車窗之外。
馬車速度極快,已經到中城,離觀月裡不遠。
他伸手將墨筆拿起。
“我寫完之後,你默念記住。”
韓牧野低聲開口。
雲緞麵露喜色,忙點頭。
韓牧野筆下遊走,墨跡如龍。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雲緞低聲默念,雙目圓瞪。
詩文之中那等睥睨天下的帝王豪邁溢餘紙麵。
金色的浩然氣從紙頁上噴湧而出,似乎要衝出車廂,直衝九霄。
韓牧野身上一道紫色的人望之氣化為光幕,將這浩然氣收束。
“皇族既然有動搖文墨聲之心,必然要尋強者聚集,有收攏猛士鎮壓四方之意。”
“此詩文,隻可誦,不可說,懂的都懂。”
韓牧野放下筆,看向雲緞:“可記下了?”
雲緞忙不迭的點頭。
韓牧野將麵前紙頁折起,收入囊中。
此詩文蘊含帝王之氣,又是第一次書寫,有天道之力暗合,乃是一件頗為強大的文寶。
世間文寶,大多都是如此來的。
收起紙頁,韓牧野準備起身下車。
雲緞眼珠一轉,伸手將韓牧野的衣袖扯住。
“韓師,我說了。你幫我寫詩,我穿女裝給你看的。”雲緞目中帶笑,湊上前來。
“你先彆走,我這就換了衣衫穿給你看。”
一邊說著,她一邊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衫。
衣領扯開,能見白皙如玉的脖頸。
抬頭見韓牧野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目中還有笑意,雲緞麵上一紅,將衣領裹住,然後扯住韓牧野的衣袖不鬆手。
“今日忘記帶女裝了,下次,下次我穿……”
“這樣,你幫我再寫一首,我穿兩套給你看。”
“再寫一首好不好,我穿仙舟上那種輕薄衣衫給你看。”
“再寫一首嘛,我不……”
……
當韓牧野在觀月裡大道邊下車時候,揚長而去的車架之中,還有銀鈴般的笑聲傳來。
韓牧野輕笑搖頭,麵上的笑意卻慢慢收斂。
從東南八郡道門的反叛,到皇族不加掩飾的異心,天玄世界仿佛處處要推翻文墨聲的鎮壓。
但韓牧野知道,聖人之位,怎麼可能那般輕易就能打碎?
這世間,能傷聖人的,隻有聖人。
文墨聲對天玄中事情不可能不知。
他這般不管不問,是當真抽不開身,還是另有所謀?
緩步走回丹緣閣,韓牧野才到路邊,就見滿臉焦急的翠翠奔過來。
“公子,求你救救大田,大田他,他被人給扣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