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穀雨,你肚子那麼大了,行動起來不方便,你先去外麵坐著涼快一下,等俺把這點麵條擀完,俺給你多柴火攜點進去,你就彆折騰了,俺看你臉都漲紅了。”
正說話的是王秀娥和文明嬸子,她們都是東睿本家的長輩,林穀雨的確感覺到有些吃力,也就不跟她倆客氣,用白棉布的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著說:“那感情好,我可就進去坐著等吃了!哎呀,這幾天不知道咋的,我這腰啊,越來越硬,彎個腰都覺得費勁的很。”
文明嬸子叫張小果,人長的很是苗條,個子也高,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的,要是像後世女生那樣留一頭短發,從後麵看還真是不好看出到底是男是女,特彆颯。可彆看人家瘦,身子骨卻康健,生了健健康康的兩兒兩女,每一個都生的順順利利的。
張小果哈哈大笑,指著林穀雨的肚子說,“這肚子裡的娃娃越到後麵幾個月,長的越大,你可不是得感覺身子重麼。記得俺當年生俺家老大就是這樣,那肚子沉的我躺著睡覺都感覺喘不過氣而來,隻能歪著身子睡,一夜不知道得翻幾次身才行呢,你呀,忍忍吧,再等個把月,等生了就好了!”
“就是你這日子不大好,趕上忙活時候,月子不曉得能不能做的上?”
多少個人說林穀雨這胎時間趕的不好了,她都習慣了。也的確是,這天兒可是真熱啊!沒風扇風空調,隻有一把蒲扇嘩啦嘩啦扇個半天,也不怎麼頂用。
夜裡不少人為了圖涼快,直接拿著席子,往大橋邊上通風的地方一躺,男的光著上半身,穿個褲衩,女的多穿個大背心,怎麼涼快怎麼來,什麼男女大防,在要熱死跟前兒根本就想不起來。
王秀娥把洗乾淨的兩簸箕野莧菜放到外頭木架子上去瀝水,笑著歎了一聲氣,“咱們女人可不是就這個命嘛,給男人們生兒育女、操持一家老小的吃喝,洗衣裳、納鞋底,總之就沒個閒著的時候。
孩子揣在肚子裡的時候,走哪都跟帶著個球似的,渾身不帶勁,就老想著快點生吧,生出了就好了。
可等孩子真生了出來,還是得綁在自己身上。小屁孩光吃娘的奶就得兩年,綁的人
啊,更是哪裡都去不了,除了做飯洗衣裳,地裡活兒幫不上啥忙。
想買根頭繩,都得問婆婆要錢,那日子,彆提多難過了。”
林穀雨現在隻想趕緊把肚子裡這個小祖宗生下來,孕期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
就跟文明嬸子說的那樣——她夜裡睡覺隻能側著身子,要不喘不過來氣;身子重,側著的時間長了,胳膊發麻,半夜得翻身子,她一個人翻不過去,還得把大燦叫醒,讓他從背後推著才能翻過去;有時候夜裡喝了也不敢多喝水,起床上廁所這樣簡單的事,對她來說都變得很難;她實在是太想立刻卸貨了。
文明嬸子咚咚咚幾下就把一大盆子的麵條切好了,麵條切的又長又細,還很勻稱。“這下可不是好多了!咱們也能從灶屋裡出來轉轉,也能出來乾活賺工分了不是?”
秀奶奶笑嗬嗬的:“可不是,哪成想大半輩子過去了,這日子是越過越好了!咱們這些女人腰杆子越來越直了。”
林穀雨想,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麼?經濟基礎不僅僅決定上層建築,還能決定一個女人在家庭裡的地位。現代為什麼出現那麼多獨立女性?不就是因為財務自由了麼!
當女人不必在依附於男人來生活,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選擇來決定自己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這就是女性地位的提升,時代的進步。
林穀雨舀了一瓢玉米麵,往擀好的濕麵條上撒一把,抖閃開一麵麵條黏在一起。她以前自認自己手工麵擀的還行,現在看來,遠比不上這些乾活的老手——這麼多人的量,光麵都和了兩大紅瓷盆,要她擀一天能擀出來就不錯了,可文明嬸子吭哧吭哧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就全弄完了,這體力,這手勁兒不佩服不行!
她情不自禁地誇讚:“嬸子這麵條擀的可是真漂亮,粗細均勻還又快又好!”
王秀娥正拿著蒜臼字在那搗蒜泥,蒜有點多,正要喊林穀雨過去幫她兌點水,聽了她的話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笑的咧開了嘴,林穀雨閒著沒事兒愛聽點故事,給她舀了瓢水,追問道:“秀奶奶,你想啥呢,笑的這麼厲害?”
王秀娥嘿嘿笑:“想當年,你文明嬸子那可是出了名兒的能乾,光咱們大隊想要討她回家做媳婦兒的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你光明叔天天往她家裡去,趕走一回,下回還厚著臉皮去,後來你嬸她娘問你光明叔為啥趕不走,你猜你光明叔說了啥?”
林穀雨好奇:“該是說好話吧,要不然也不能打敗那麼多對手,把嬸子娶回來了,是吧,嬸兒?”
趙小果回想了一下,也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林穀雨:“您就快說吧,彆讓我乾著急呀。”
王秀娥抿嘴笑說:“不是,你光明叔說啊,”她咳咳兩聲清下嗓音,學著柳文明的語調,“俺覺得這姑娘乾活的手藝不錯,娶回家俺娘準喜歡!”
林穀雨:“········”鋼鐵直男柳文明,服了服了。
趙小果哭笑不得接過話:“給俺娘氣的喲!說原來你娶媳婦兒是給你娘去的啊。俺哥拿著掃把要把他打出去,就沒見過這麼不會說話的人。”
林穀雨:“那後來嬸兒你咋又同意嫁過來啦?”
趙小果:“嗨!······俺娘說彆的那幾家雖然嘴上說的漂亮,可人心太活絡,不如他老實本分······”
王秀娥:“可見你倆的緣分也是到了,要不,他咋就認定你了呢,還不是想中你這手藝。”
林穀雨:“······”這也就是在這個時代,人人講究勞動最光榮,再晚個幾十年,姑娘聽見第一句話,百分之百認定這是個媽寶,瞬間要退後一周的。
文明嬸子隻眯著眼笑著不說話,看來王秀娥說的是實話。
文明叔能娶到文明嬸子全靠臉皮厚?哈哈。
這話王秀娥能說,林穀雨是小輩,卻不好開長輩的玩笑,隻能笑笑,“嬸子,俺去把火引著吧?一會兒該下工了,那麼多麵條還得下一會兒呢。”
文明嬸子點點頭,“那你慢點,鍋大,一會兒就能熟,不用太著急。”
王秀娥也這麼說,“今天飯簡單,麵條好熟,耽誤不了社員吃飯。”
在公共食堂裡燒鍋比著其它的活兒來說,要輕鬆不少。
至少,她不用大熱的天,在麥地裡曬的脫幾層皮,當然,這也是大隊長看她情況特殊,不能下地上工,特意照顧的,在食堂裡幫忙,一天也能得4個工分。
第一生產隊也有幾個孕婦,不過都沒她月份大,被安排在場地裡翻麥子,活兒也不重。
柳光耀這個人,大家都服他,選他當大隊長,不是沒有道理的。
可一頓得做一兩百人的飯,屋子裡壘了三個很大的土灶,上麵架了三口大鐵鍋,每一口鍋的直徑都有林穀雨兩個胳膊那麼長!
屋子裡麵旺火烤著,沒有風扇和空調,感覺也沒比日頭地下涼快多少,整個屋子都跟個蒸籠似的。
好在,前段時間砍了不少的木頭來煉g鐵,大塊的木頭燒起來後就不用一直盯著,可以去門口吹吹風,時不時的進去看一下,彆有柴火掉出來再把屋子給燒了就行。
文明嬸子和秀奶奶看她不容易,時不時的幫她她燒火搬柴,很照顧她。
由於今兒是食堂第一天開張,準備不足,剛開始有點手忙腳亂,中午飯準備的比較簡單。
當然,這個匆忙是王秀娥和張小果說的,主要是因為沒來急去集市上割肉。
一般,農忙的時候得吃肉,油鹽重才有力氣乾活。
林穀雨看著王秀娥在那下麵條,她笑著問:“秀奶奶,咱們今兒準備了多少麵條呀?夠不夠吃?”
王秀娥把盆子裡防止粘連的麵粉啪啪幾下拍進鍋裡,放下麵盆,才笑著大聲說:“大隊長說了,今兒是第一天割麥子,晌午的這頓飯得管飽,俺按著一個人一斤乾麵粉的量做的,肯定管夠了。”
一斤乾麵粉差不多可以出一斤半的濕麵條,一般人的確是夠吃了,以前她買一斤麵條都能吃上好幾頓才能吃完。
“那些小孩子們呢?也是這個量?”
張小果剛好接了一大盆子的涼水端了過來,笑著說她:“你看你,剛想誇你人機靈,轉眼你就開始犯傻了。
你家大燦和二燦能吃一斤多麵條?小孩子也就在地裡撿點掉頭的麥穗,能有多累,一、二兩麵包準能把他們吃的肚子滾圓。”
林穀雨笑了笑,小孩子在地裡跑來跑去的,可不少消耗體力。不過,她說的也是,就算半大小子能吃,可大燦一頓肯定是吃不了一斤半濕麵條。
想想以前看那些年代久遠的電視劇,在公社食堂裡,七八歲的小孩子端著個比臉還大的海碗吃飯,吃了一碗又一碗,當時覺得人家咋吃的那麼香,現在想想,那孩子再傻再餓,肚子裡的空間總是有限的,所以啊,藝術作品可真是傳達了多少錯誤的觀念呀。
秀奶奶已經調好了一小盆蒜汁子,文明嬸子把兩大盆子的野莧菜和麵條一塊兒倒進了涼水裡,過一下涼水,麵條的口感會更加的順滑、有韌性。
雖然飯裡沒有肉,但今兒這麵條都是用好麵做的,就添了一瓢的玉米麵,看著顏色是黃色的,可吃起來勁道爽滑,還有股玉米的清香,口感是真不錯。
林穀雨聞著,口水都快要流下來,她現在特容易餓,心裡盼著社員趕緊下工來吃飯。
***
今兒一隊社員上工的地點就在東地裡,離村子進,也不用去地裡送飯,等到下工的哨子一響,一個個拿著鐮刀甩著胳膊邁著大步子往大橋方向走的飛快,一點都看不出割了一上午麥子的疲憊。
“秀嬸子,俺們回來啦!今兒咱們吃啥好吃的喲?”人還沒進門,聲音先傳了過來。
“秀奶奶,今兒個割肉沒?俺們大半年沒吃肉了,肚子裡想的很呀!”
王秀娥站在食堂門口的台階上,看著剛進院門的眾人,笑著說:“乾活兒不利索,吃飯你們倒知道啥好吃。哼,今兒不但沒有肉,還得讓你們喝稀的呢,看你們好不好好乾!”
回來的人也都跟她開玩笑,“嬸子/奶奶,看看俺們這身上和臉上,乾淨不?俺們在東地裡涼快去了,誰傻呀,大熱天擱地裡曬。”
不看還好,一看那一個個兒的手上、臉上全部都是黑乎乎的,汗水流下來還衝出一道一道的印子,王秀娥噗呲一下笑出來,“一個個兒都跟二黑子似的,誰認識你們呀!也不知道在河裡洗乾淨再回來,趕緊的,缸裡麵有水,去把手和臉洗了,等著吃飯啊!”
晌午,一人一海碗的蒜汁兒細麵條,雖然不豐盛,可每個人都吃的很香,整個食堂院子裡都是呼呼往嘴巴裡撈麵條的聲音。
大燦呼嚕呼嚕往肚子裡扒麵條,莧菜被他撥到了一邊,二燦小嘴也不停地蠕動,兩個孩子都餓壞了。
上午大燦帶著二燦去地裡乾活去了。
今年所有的孩子都要下地乾活,小的去地裡撿麥穗,大一點的幫著大人抱麥子,10歲以上的就拎起鐮刀割麥子,誰也不能偷懶。
大燦抱了一上午的麥子,從地尾到地頭來來回回的跑,累的不行,食欲因此也格外的好。
林穀雨怕他噎著,旁邊給他盛了一碗麵條湯,已經晾涼了。
“乾活挺累,多吃點,彆噎著就行。”
大燦嗯了一聲,接著吸溜麵條,不過,動作變得慢了起來,聲音也沒有了。
“娘,我今天撿麥穗了,撿了好多,這麼一大堆!大哥說我能得1個工分呢。”二燦糧食小胳膊圈出一圈來,看著的確不少。
小孩子撿麥穗是按照重量來記工分的,5斤算一個工分,依次遞增,像二燦這麼小的孩子,多半是在地裡跑著玩,他能撿5斤麥穗,的確是很棒。
林穀雨摸摸他的小腦袋,“寶寶真棒!太厲害了!”
二燦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大哥比我厲害呢,大哥抱了好多麥子,還幫我撿麥穗了。”
林穀雨拿帕子給兩個孩子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大哥和弟弟都很棒,這麼小就能勞動,給家裡掙工分,真是勤勞的好孩子。”
林穀雨:“一會兒吃完飯,回家去衝個澡,然後睡一覺,下午不熱了,再去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