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整個大隊像吳二有這樣糊裡糊塗的隊長,那一個大隊的社員可彆想過好日子了。
幾分鐘後,柳東方把本子遞給柳光耀看,“如果今年秋天還是好年景,也差不多能夠,加上夏糧,一隊一天能劃一斤半的口糧,但紅薯占的比例特彆大。”
這可真不算多,柳光耀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就這樣吧,不僅咱們難,整個國家都難,國家需要玉米,咱們就種!日子就算難點,還是能過得去的。年景好不好啥的,誰都說不準,就算旱,就這麼三四個月,哪怕是一桶一桶挑水,咱們也得把秋糧給種好了。”
柳文明和李開路都說好,“實在不行,就讓社員們自留地裡少種點菜,多種點紅薯。”
“不行,還沒開始種,就讓社員們擔心明年不夠吃,鬨不好可能要出事的,就先這樣吧。”
睡前,在家裡談起這事兒,王秀娥也跟他嘟囔,“秫秫咋就不好了,乾啥不讓咱們種?既不挑地,產量不錯,而且用處還多。先不說天天下鍋,你就說說,這家裡,沒有葶子,用啥納鍋拍子,編笊籬、饃筐?沒有笤帚毛子,用啥綁笤帚?沒有笤帚用啥掃地?”
王秀娥轉了一下屁股,看著柳光耀,又說:“就說咱們村裡吧,多少社員家的圍牆都是用高粱杆子編的呢,哪一年要用的都不老少。”
柳光耀轉過身子,心裡煩躁,不願多說,“行了,不說了,天天在隊部也說,在家裡還要說,睡吧。”
王秀娥撇嘴:“還當我願意在家裡跟你嘮叨這麼多呢,切!”
第二天,柳光耀就拿著那把擴音喇叭,在地裡麵吆喝開了,“為了響應國家的號召,咱們大隊今年得有3成的地種玉米,秫秫和穀子都得減少·······每一斤糧食對咱們都很重要,社員們要把地裡那些大土塊都打碎了,千萬彆因這個耽誤了莊稼······”
這個煩心事還沒想好怎麼處理呢,柳光耀又被同誌去公社開會。
夏種正當時,晚了這一季的糧食產量都會收到影響,柳光耀著急很了,就忍不住罵娘,“他奶奶的,就想趁早種個地,咋就那麼難?一個會接著一個會的開,公社裡開了大會,生產隊裡還要開小會,隻開會就他娘的能把地翻了?能把莊稼都種下了?公社的事兒真是越來越多了。”
王秀娥:“行啦,說這些有啥用,你就趕緊去公社開會吧。好在,這回小隊長都還在隊裡,沒有你,俺們也是正常上工犁地。”
柳光耀想了想:“我還是得去趟大隊部,二隊和三隊麥茬子還沒燒完,得讓他們小心點,彆燒的太猛了。”
“現在地裡還沒有種莊稼,路邊栽的樹也全都砍光了,就算起火燒了也沒啥,你咋操那麼多心呐,你這愛操心的命兒,那事兒能不多麼?”
“地頭不堆了很多麥秸稈麼?萬一燒了咋辦?”
王秀娥擺擺手,愛嘮叨就嘮叨去吧!
等他回來帶回了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全公社開展秋季勞動大競賽!
“水源、土肥、土壤、種子、密植、深耕,科學種田的這些方法一個都不能少做,必須全部要按照主|席同誌在日報上麵作出的指示進行秋種,務必要深翻地、多施肥、多下種······廣大社員同誌們要打破傳統的思維,敢想敢做敢乾,相信科學的力量,爭取在廣大農村地區全麵的開展起社會主義大y進運動,爭取秋季的糧食增產再傳喜報,這次躍進要覆蓋到農業生產的方方麵麵,每一個社員,每一戶人家全都要積極的參與起來。”
柳東睿聲音朗朗,一口氣念完一大段,才把報紙放下,“大隊長,報紙上這邊文章主要就是說這些。”
柳光耀示意他回去坐下。
“大家都聽到了吧?這就是我和支書上午去公社開會學習的最新文件,根據公社的要求,也傳達給咱們的社員同誌,因事兒沒來的,其它社員同誌要積極轉達。”
他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巴掌打的筆記本,打開道:“根據公社的安排,從明天開始,生產隊之間要開展秋季勞動大競賽。這次勞動競賽不單單說的是種地,還包括咱們生產隊還有社員們養的豬、雞、羊這些副業,全都包含在這次勞動競賽裡。最後獲勝的生產隊,獎勵一張獎狀還有100斤玉米粒,秋收後兌現。”
“哇!這麼多!”
“我還沒說完,”柳光耀看了叫喚的社員一眼,繼續道:“同時,為了鼓勵社員深耕,要開展插紅旗比賽,哪個隊地翻的深,翻得快,就在地頭插紅旗,哪個隊地翻的淺,翻的慢,就在地頭插白旗,紅旗是獎勵,白旗是警告,輸得隊要給贏的隊50斤穀子作為懲罰,秋收後兌現。”
會議現場的氣氛頓時被糧食獎勵調動了起來,社員們紛紛開口:
“大隊長,怎麼個深度叫深耕?得叫俺們知道個標準吧。”
“大隊長,這主席同誌說的密植,是讓俺們下多少種子?”
“俺們養的那些豬啊、雞啊參加這勞動競賽怎麼才算贏?”
柳光耀麵不改色,唯有緊緊扣著桌子發白的大拇指泄漏了他內心的不安,“翻地一丈二以上算作深翻,之下不算;每畝地糧食要播下30斤種子,才能叫密植。大隊和社員家裡的副業,直接比重量,哪個重,就算哪個贏。”
社員們突然全都倒抽了一口氣,閉上了嘴,隻有吳二有和吳金喜周邊幾個人還在那叨叨個不停。
李從喜見氣氛一下子尷尬下來,忙打著哈哈,“這也是d和國家相信我們,覺得咱們勞動人民的勞動力和潛力都是無窮的,必然能像煉鋼鐵時一樣,發揮出令人吃驚的創造力,促進咱們國家農業大步前進。”
他說完,連吳二有都叨叨不下去了,前幾天撿麥穗累斷腰的教訓他能記一輩子!難怪吳金喜總說進公社好,去了公社就不用再下地乾活了,是挺好,去公社當個小乾事都比他當生產隊長要舒坦,可惜他不識字,去了也不知道乾啥。
現場安靜的隻剩下爬在樹乾上的知了猴的在鳴叫,一下一下聽的人愈發的心亂。
虎子搬了個板凳,悄悄挪到柳東睿和柳東旗後邊,伸手戳了他倆後背一下,“大林子哥,東旗哥,大家咋都說話了?俺聽著是好事啊,不是還要獎勵咱們糧食嘛。”
柳東旗回頭看了他一眼,撇著嘴角小聲說:“你這是剛來?”
虎子搖搖頭,“俺剛剛靠在後麵那顆樹上眯瞪了一會兒,大隊長前麵說了啥俺沒聽清。”
柳東睿扭頭望著他說:“沒聽見也挺好的,剛剛就是讀了好一會兒報紙,上麵說的全是官話廢話,你就權當沒聽見就行了,繼續睡吧。”
虎子:“······那俺可不敢,俺家今天就來了我一個,我要是說不出了三四五六,回家準得挨揍。”
看柳東睿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他不敢惹他,隻好拽了拽柳東旗的褂子,“東旗哥,你給俺補補課,彆看著兄弟我挨打呀。”
柳東旗嗤笑:“你從大後麵跑到這兒就是為了讓我給你講一遍廢話,可真是兄弟。”話雖如此,還是簡單跟他說了一遍。
虎子聽完掰手指頭算數:“一丈二?那是多深來著,一米三尺,一丈是十尺,那就是······”
柳東睿突然出聲:“4米,兩個你這麼高都打不住,你說有多深。”
虎子驚詫嚷道:“咱們是種莊稼,又不是打仗挖戰壕!乾嘛要挖翻那麼深,又不是要往地底下藏東西,犯得著麼?”
柳東旗:“喏,不但你覺得奇怪,方才老一輩的大爺還說呢,當年在咱們這一片兒打渡江戰都沒挖過一丈二的地道,這次弄的比打仗的陣仗還要大。”
虎子嘴巴伸到柳東旗耳邊,輕輕說:“大林子哥這是怎麼了?怎麼怪裡怪氣的,感覺好陰哦,誰惹他不高興了······”
柳東旗直搖頭,“反正不是我,剛剛從上麵下來臉就一直板著呢······”
柳東睿扭頭冷笑:“我沒聾呢,聽得見你們說話。”
虎子和柳東旗:“·······”
李從喜看柳光耀一直不說話,隻好接過報紙,自己主持了起來。
“地麵上的這些土已經種了好幾十年的糧食了,深翻地可以把下麵的陰土翻到上麵來,好好地曬一曬,肥力比現在的要翻上好幾番!而且科學家們可說了,深翻一丈多,畝產一萬多,就算辛苦點,隻要能多產糧,一切都是值得的,大家夥說對不對啊?”
老話說了一年多了,一點不新鮮,現場響起稀稀落落的幾個附和聲,還都是大隊裡麵的黨員和積極分子。
吳二有這時又發了神經,站起來舉著拳頭喊叫著說:“俺同意支書的觀點,隻要能提高產量,俺們什麼都願意乾!彆說是一丈二,就是一丈五,俺們隊也得給它挖出來,等著看吧,今年秋天俺們生產隊肯定能贏!”
這時候,一直蹲在板凳上的抽卷煙的柳文元咳嗽了一聲,捏著手裡的旱煙,問:“生產隊的地都犁過兩趟了,馬上就該下種子了,現在說深翻地是不是有點晚?去年來的農業技術指導員教的法子不好使了?俺看今年試驗田那邊麥子長的還可以嘛。”
李從喜說:“元大哥,今年整個公社試驗田的麥子產量都增加了不少,上麵的領導可說了,咱們這地方的潛力還大的很,不但夏收小麥能躍進,秋收玉米穀子也能躍進,不但今年能躍進,明年也能躍進,咱們承擔著國家對糧食主產區的厚重期望,必須得打開步子往前躍進才行啊,可不能滿足於一點點的進步。”
柳文元聞言隻是哦了一下,說聲知道了,就繼續抽他的煙去了。
看李從喜這個樣子,柳東睿覺得他們去公社開的會怕不是洗腦大會?還是清潔力特強的那種!
李從喜一個人唱不下來這麼一大台戲,隻好又隨便說了兩句就散了會。
這也不能怪社員們不積極,實在是社員們,尤其男社員們,從去年秋收秋種之後,就沒怎麼歇息過,不是挖井修渠,就是修水庫,這麼長時間的高強度勞動,輪到誰誰也受不了啊。
平常種地就很耗力氣了,這下好了,要把幾百畝地的土翻的比2個成人還深?那天天就不用睡覺了,真不知道那些人腦子裡想啥呢?
走了,走了。
想那些沒用的還不如回家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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