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穀雨感受到他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開心,偷偷朝他眨了眨眼，就跟柳光耀說起醫療小隊的事來，“總共來了三個人,公社也沒提前通知說有人來，我就把他們安排在大隊部了,吃飯在食堂吃······，說是會傳染······需要您安排一下時間，讓社員們去做檢查。”
柳光耀一聽血吸蟲病是通過釘螺傳染,吸了一口氣，臉色驟變,遲疑說道：“挺著大肚子的倒沒發現有,不過隊裡有幾個年輕人乾活不上勁兒,我瞧著臉色有些發黃，眼睛倒沒怎麼注意，還以為是他們偷懶呢,彆真是得了病吧。”
釘螺就長在河裡,男人們夏天就愛去河裡洗澡,按理說是比女人們感染上吸血蟲病的可能性大些。
這可不是個小事,你傳我我傳她,沒準兒全大隊都要遭殃。
林穀雨忙安慰說：“您先彆著急,我問過了，醫生們帶著藥下來的，就算真得了病,也能醫好。不過聽他們說，廁所裡那些糞水也得管理一下，不能隨便亂倒了。”
他們回去的時候剛好趕上食堂中午放飯，林穀雨去大隊部喊了郝瑩瑩三個人,一起去食堂吃飯。
劉鵬稱讚道：“瞧著還真是那麼回事，跟我們醫院食堂差不多。”
林穀雨隻笑不說，等了一會兒，就排到了，趙小果看見那三人，熱情的問：“你們就是下鄉的醫生吧？穀雨早跟我說過了，快把飯盒拿來，我給你們打飯，俺們這窮鄉僻壤的跟城裡沒法比，你們要是吃不慣，跟我說一聲，我跟你們開小灶啊！”
劉鵬和陳明被她的熱情下了一跳，忙說：“不用，不用，社員們吃啥我們吃啥，不能搞特殊。”
林穀雨笑說：“你們是來幫我們看病的，這算是幫了我們大忙了，真要吃不慣，不用客氣儘管說，總不能讓你們餓著肚子乾活。”
滿滿當當盛了一飯盒稠乎乎的湯麵條，王秀娥又一個給塞了3個窩窩頭，“拿著吃吧，一早上沒吃飯，肯定餓壞了。”
林穀雨和柳東睿也是一大碗湯麵條，不過隻有兩個窩窩頭。她沒瞧見大燦和二燦，柳東睿就說：“娘帶著兩小子剛才來過了，盛了飯回家吃去了。”
估計是把和和放到柳東方家去，讓黃英幫著照看了。還不到和和吃飯的點，林穀雨就放心下來，安心的吃起飯來。
郝瑩瑩觀察了一圈，好奇的問：“怎麼你們隊裡人打飯給的量還不一樣呢，麵條有的給兩勺，有的給三勺，窩窩頭的數量也不一樣。”
林穀雨就給他們解釋了一下一隊食堂限量的規定，“還好你們現在來，真要是冬天過來，炕倒是暖的，可中午這頓飯可就沒了，我們冬閒隻吃早上和晚上兩頓飯。”
劉鵬吃驚道：“不是都說農村糧食多的倉庫放不下，一天五頓飯也吃不完？怎麼你們大隊還這麼節省呢？竟然還吃窩窩頭。”
柳東睿挑起一筷子麵條，扭頭問他：“你瞧這碗裡的麵條是什麼做的？”
劉鵬和陳明看了一眼，麵條顏色白裡發黃，看不出是什麼做的，異口同聲道：“瞧著顏色發黃，肯定不是雪花粉。”
林穀雨差點給噎著，無語的看著他倆，心說這不是廢話嗎？雪花粉是最頂級的麵粉，顧名思義，白的像雪花一樣，粉質細膩，城裡也不是人人吃得起的，好吧？
柳東睿把那筷子麵條一口吸了進去，嚼了兩下，才淡淡的說：“當然不是雪花粉，我們這裡叫豆麵條，不需要全用小麥粉，4瓢豆子粉加1瓢小麥粉就能和成麵擀成麵條，當然也可以把豆子粉換成紅薯粉、玉米粉、秫秫粉，這樣做麵條用的雜糧多，細糧少。”
劉鵬和陳明麵麵相覷。
林穀雨瞅了他倆一眼，接著說：“無論是豆子麵條還是紅薯麵條，吃多了胃裡發酸，肚子脹的難受，身上卻沒力氣，你們都是學醫的，應該知道為什麼。如果我們糧食多的吃不完，誰會願意吃這種東西？”
陳明感歎道：“我媽看報紙說今年農村糧食多得很，村裡社員吃的比城裡好多了，頓頓能吃大白麵饅頭，吃細麵，我家裡那點供給，全換成紅薯還不夠吃，這才讓我下鄉的，我們醫院工會才發通知，我就第一個舉手報名了，原來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啊！”
城裡人也照樣要吃雜糧，紅薯麵、玉米麵這些劉鵬和陳明平常也經常吃，隻不過被今年報紙上的報道迷住了眼睛，以為鄉下現在過上了好日子，比城裡吃的好。
林穀雨就笑，“頓頓窩窩頭還差不多！真沒那麼多糧食，我們大隊今年交完公糧就沒餘糧了，要是食堂再不限製飯量，那下半年可就沒法活了。”又給他們講了一下三隊夏天辦農忙食堂的下場。
郝瑩瑩吃驚的捂著嘴，小聲道：“你剛才說，冬季連這種雜糧麵條都吃不到，是真的嗎？”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們親眼看見的總比你們通過彆的方式了解的真，你們不是要在這呆一段時間嘛，自己可以走走看看，老百姓的日子很不好過。”
劉鵬和陳明半信半疑的，東瞧瞧西看看，不再說話。
郝瑩瑩剛才還覺得這麵條不勁道，有點嫌棄，聽完這番話，什麼也不說，埋頭吃飯，把一飯盒的麵條吃的乾乾淨淨的，然後把沒動的窩窩頭塞到林穀雨手裡，“你拿去給孩子們吃吧。”
林穀雨笑笑，沒接，誰家缺糧食她家也不可能缺，隻不過想把這些說出來，這個年代能上大學當醫生的家裡條件差不到哪兒去，她想著，底層的聲音說不定能通過這種傳出去呢？
就算不成，最起碼他們三個知道了，就有三個家庭能早點囤些糧食自救。
她把窩窩頭推了回去，說：“你放心吧，我家那位在公社農機站上班，家裡還過的去，我平常愛搗騰吃的，時不時的給孩子們開小灶，孩子們不說吃好，但吃飽還是沒問題的。”
郝瑩瑩鬆了一口氣，“我這人沒啥愛好，就是喜歡吃，也會做幾樣拿手菜，哪天有空我去你家玩兒，讓我看看你都倒騰了啥好吃的，咱們交流交流。”
那當然沒問題，正要找機會跟她多接觸呢，林穀雨點頭答應了。
柳東睿也跟劉鵬和陳明兩個聊起了拖拉機的事，兩個人聽的倒是很認真。
晚飯是每人一個玉米麵窩窩頭，一碗小米稀飯，文明嬸子盛稀飯的時候特意歪了一下木桶，緊著下麵的稠的給三人成了一碗，窩窩頭也是撿的大個頭的。
下鄉人就是這麼實誠，哪怕自己不吃呢，也要儘己所能的招待客人，文明嬸子這麼做沒一個人有意見。
郝瑩瑩看見她前麵的社員窩窩頭沒她的大，稀飯也是半碗湯半碗稠的，有些不好意思，她跟著林穀雨叫嬸子，說：“嬸子，你不用這樣，我也是咱們公社的，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趙小果擺擺手，說那可不行，“你下鄉是來幫我們看病的，讓你跟我們吃一樣的就夠對不起你們了，再稀裡咣啷的就不成個樣子了。”
郝瑩瑩急的臉頰發紅，從兜裡掏出一斤飯票和6毛錢，放到旁邊的桌子上，“那我就不能白吃白喝，這是我今天的飯票。”話剛說完就匆匆忙忙的跑了。
文明嬸子愣住了，著急的說：“不是，穀雨，這醫生同誌來下鄉哪能要他們的飯票啊？”
旁邊站著劉鵬，見狀就說：“嬸子你就說下吧，我倆也得給呢，你們糧食又不是白來的，我們多吃一點，社員們肯定就隻能少吃一點，我們咋能占老百姓的便宜呢。”
陳明也勸她收下：“我們下鄉單位是給了補貼的，平常在外麵在單位食堂吃飯也要給錢給票，沒道理到了咱們大隊白吃白喝。”
趙小果這會兒真是有點慌，從前工作組下來要麼是自帶口糧，要麼在大隊長家吃，給不給錢票她還不清楚。恰好今兒秀嬸子家裡有事沒過來，她想問問都不行。
林穀雨瞧她捏著飯票，急出了一頭汗水，就說：“嬸子，你就拿著吧，回頭給幾位同誌盛飯的時候稍微稠點，也是那麼個意思了。我家裡還有曬的紅薯乾，趕明兒我給他們仨拿點當零嘴，彆覺得過意不去，趕緊繼續打飯吧，後麵社員們都快急紅眼了。”
劉鵬和陳明立刻接上說：“那可太好了！一看林隊長就是個巧手，做的紅薯乾指定好吃。”
文明嬸子這才小心翼翼的把錢票收了褲兜裡，“回頭我找東方去把賬給記上，彆忙活起來又給忘了。”
晚上吃完飯，針對這次的醫療小分隊，大隊又開了個會，大隊乾部、生產隊長、社員代表，還有郝瑩瑩三個都參加了。
柳光耀考慮了一下，治病雖然重要，但種小麥還是當務之急，“男社員們忙著種地，這個不能耽誤，要不就先給女社員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