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2)

終於放晴了!

一下子把人心中那股沉悶排解了出去。

寂靜了一整個冬天的大橋上很快就聚集了十來個人,看著不遠處田地裡的被寒霜欺淩過顯的蔫兒了吧唧的麥苗,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有關天氣和莊稼收成的話,聲音大到在林穀雨家能聽的一清二楚。

唉聲歎氣也格外的明顯。

林穀雨一大早就出去離家最近的麥地裡看了一眼,小麥葉子發白乾枯,像是被開水燙過一樣,她一個不懂農桑的人都能看出來這次倒春寒對今夏的麥子影響有多大,也難怪社員們餓著肚子、揣著手也要在冰雪融化的寒冷天氣裡出來了。

巷子裡也響起了小孩子們嘰嘰喳喳玩笑的聲音,突然就聽見有一個稚嫩的男聲喊著:“柳燦國!你要不要出來玩?”

林穀雨愣了一下,這還是第一次有小朋友來叫大燦一起出去玩呢,很快她便興衝衝的跑到西屋,衝正聚精會神擺弄收音機的大燦說:“外麵有小朋友喊你玩呢,快去啊!”

外麵的喊叫聲還在繼續。

柳大燦這才回了神,回了外麵一聲:“這就來,你等我一下。”

林穀雨就開心的給大兒子找了一身很新的褂子,這是年前她無聊打發時間那會兒給大燦新做的,除了過年那幾天穿了一次,平時他可寶貝了。

柳大燦怪異的看了他娘一眼,平時出去玩他娘都讓他穿舊一點的衣服,怎麼這次把最新的都拿了出來?好奇怪!

他哪裡知道林穀雨這個生理上已經生了三個孩子,心理上卻還是個新手母親內心的忐忑不安!

這三年來,大燦跟二燦一起玩的最多,放學回家也沒聽他說跟誰的關係最好,平常也沒見過什麼小孩子來家裡找他玩。

林穀雨回想了一下,自己在他這個年紀幾乎是天天瘋跑著玩,每天都“拉幫結派”的,朋友多,所謂的“仇人”也多,哪裡會像大燦這樣?

她還困惑是不是自己這個大兒子太過早熟太過高冷,所以沒什麼朋友,有一次她還跟柳東睿說擔心兒子在孩子群裡格格不入,現在,當當當!大兒子也有朋友,她能不開心麼?!

二燦也要跟著去,見大燦沒拒絕,林穀雨也就沒反對。兄弟感情不僅僅靠血緣來維係,更主要的是處出來的,哥倆好她一點意見都沒有。

柳東睿上班去了,等兩個孩子出了門,家裡就剩下她跟和和兩個。依照以前的經驗,她估摸著應該很快就會暖和起來,就該換春裝了,所以,她就沒出門,趁著冰雪消融,外頭路麵泥濘,窩在院子裡曬洗了夏秋兩季的衣裳和鞋子,有事情忙,三天時間一晃而過。

不能因為日子艱難,就邋裡邋遢的過了。

***

這一場持續半個月的倒春寒過後,天氣很快轉暖變長,在泥土裡蟄伏了一整個冬季的草根,被融化的春雪滋潤,喚醒了沉睡的靈魂,幾乎是倏忽之間,路邊、河溝裡、隻要有泥土的地方開始冒出嫩綠的小翠芽,緊貼著地皮,看上去像是一層毛茸茸的綠頭發。

久違的春天好像來了。

大多數社員家裡已經停止了燒炕,柴火短缺的危機才算是渡了過去,但又麵臨著一個老話長談的難題——生產隊的糧食又捉襟見肘了起來。

土窖裡私藏起來的糧食已經搬空了,大隊倉房裡的糧食本就不過,現在隻有最底部還有薄薄的一層。

柳光耀從缸裡抽出手掌,看著手上染灰的印記,缸底糧食的厚度還沒有小孩子的手掌厚。

“後院還有多少紅薯?”他問柳文明。

大隊院後頭荒置的地方有一口不知什麼年月挖好的地窖,估計以前不是用來藏糧食的,麵積非常的小,五個成人蹲在裡頭就滿滿當當的,這口地窖是村子開始隻有柳光耀知道,後來又加了一個柳文明,柳文明雖然好奇大隊長離家那麼多年怎麼會知道那麼一個偏僻的角落裡有個小窖洞,彆的比他年紀還大的人都不知道,後來想想沒準兒是逃出去之前無意中發現的,就沒再問,畢竟村裡的小子小時候什麼犄角旮旯都能鑽,發現個小窖洞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柳文明抿著嘴,歎了口氣,說:“也就不到800斤吧。”

800斤,一隊光社員就有近400個,一人兩斤都不劃不上。

柳光耀下頜繃緊,上下兩排後槽牙死死咬合,良久才說:“再搬出來200斤,剩下的600斤先放那。”

柳光明知道,那是以備不時之需用的,真要發生饑荒,還是紅薯最方便,不管有沒有火,都能填進肚子裡,而且不達眼。

可是200斤的紅薯能扛兩天就算不錯的了,這會兒離收麥子可還遠呢。

他試探著問了一句:“實在熬不下去,庫裡不是還有種子糧麼······”

種子的發芽率不高,為了保證產糧,每年都要多留一部分出來。

不等他說完,柳光耀就先搖了頭,“每年這個時候都難,社員們挨一挨要是能熬過去的,可要是把種子糧給吃了,那之後一年一年可就要·····”他又搖了搖頭,“再說,這個口子一開,想要再刹住可就難了。”

柳文明哪裡就想不到這些,“我不是說現在就要動,可您也看見咱們隊裡那些個牲畜餓成了什麼樣子,雖然咱們可以用拖拉機來犁地,可收麥子的時候咋辦?種秋的時候咋辦?”

沒有牲畜,隻能用人頂上,總不能讓社員們餓著肚子乾活吧?!

柳光耀還是不同意,“也不是隻有咱們一個隊鬨饑荒,公社那邊總不能看著不管,你容我先去打聽打聽。”

柳文明隻能無奈的再次歎息,這半年他歎氣的次數比之前半輩子都多了。

***

青色已經悄悄來到,黃色還未能窺見身影,青黃不接的時候,格外的難熬。

隨著天氣暖和,社員們在食堂打完飯幾乎都不會在食堂停留,端著盆子匆匆茫茫的就往家趕。倒不是急著回去跟家裡人一起吃,而是要把最下麵一層稠的拿回去給需要乾活的年輕人和孩子們吃,上麵那點稀湯老年人喝兩口就成了。

上了歲數的老人們過著過冬的棉襖眯著眼,嘴裡咬了根草稈靠在麵朝南的牆根兒下昏昏沉沉的曬太陽,一呆就是大半天,輕易不挪動。

柳文元就是其中一個,他整個身子都沐浴在陽光下,花白的頭發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手一下一下的拍打著膝蓋,就聽見周圍“咕嚕咕嚕”的聲音響了起來,此起彼伏,就像是一首交響樂。

柳駱駝尷尬的笑了一下,他實在餓的熬不住了,就從兜裡掏出一點白菜梆子,咬上一小口,又趕緊揣進了口袋裡,吧唧吧唧的嚼上三四十口才舍得咽下去,

他吧唧嘴的聲音太響,好幾個人睜開了眼睛看了他一眼。

有人就問了:“這都啥時候了,咋還有白菜梆子呢?你擱哪兒弄的?”

柳駱駝支支吾吾的,“就···就年前自留地砍回來的那點,擱家裡地窖放著,也就剩這麼點了。”

生怕彆人問他要似的,三兩口的把那小片白菜梆子給吞了下肚。

“切!老駱駝,你這是乾啥?誰還搶你的咋滴?”老黑看不慣他那吝嗇的樣子,嚷嚷道。

柳駱駝“哼”了一聲,嘟囔說:“那誰知道呢?現在啥時候,一個白菜梆子都是金貴的,保不準有人來搶呢,聽說彆的大隊都有餓死人的了。”

老黑不樂意了:“嘿!我說老駱駝,你瞧不起誰呢?啊!當俺們沒看見你那手裡那塊白菜梆子都長黴點了啦?彆的生產隊餓沒餓死人案不知道,俺就知道咱們隊社員可不缺你這點發黴了東西。”

柳駱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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