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穀雨燒了整整兩大鍋的熱水,準備好了大棉巾、高價購買的肥皂以及自製搓灰利器——絲瓜瓤,林穀雨就開始給柳東睿安排工作:“你帶著大燦和二燦一起洗,好好的幫他們搓一搓繩上的灰,肯定都成泥猴子了。”
“那你呢?你不洗?”
林穀雨急急忙忙的從堂屋裡拿出一把菜刀,“哢嚓”一下,新肥皂一分為二,“我當然洗了,不但洗,我還要好好的泡一泡。”
她拿起其中偏小的半塊,把偏大的那半塊遞給柳東睿:“喏,這半塊給你們用,我去灶屋裡洗,你們去草棚子那邊洗,裡麵的盆子我都放好了。”
家裡剛好有兩個很大的洗衣盆,一邊一個,大燦和二燦能一起坐進去洗,林穀雨身材苗條,湊活著也能擋澡盆,隻柳東睿,太過高大,估計隻能淋浴了。
柳東睿想跟自己媳婦兒一塊洗鴛鴦浴:“······大燦和二燦一個人洗一個,然後咱們一起洗,相互搓背。”
林穀雨才不信他的鬼話,打著哈哈,迅速的跑道造屋裡去,順手就把門從裡麵給杠上了,“各洗各的!”
大夏天的洗熱水澡,那種感覺隻能用一個字來形容——爽!
熱蒸汽盤旋著上湧,漸漸籠罩著整個屋子,身體上的毛孔一點一點被打開。
絲瓜瓤到底比不上專門的搓澡巾,摩擦著皮膚有點疼,但清潔力真的很強,林穀雨咬著牙給自己做了一個全身的清理,伴隨著絲瓜瓤的一上一下,無數細小的角質脫落下去,頓時就感覺身體煥然一新,像是身上的經絡都被疏通了一樣,再打上一層肥皂······
爽快!
如果問林穀雨什麼是幸福?她之前可能會回答:工作少,掙錢多,能到處去遊玩,或者儘情的吃美食還不長胖,反正能做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就是幸福。
但是現在讓她來回答這個問題,答案就會變得再簡單不過——能吃飽飯以及能泡上澡。
按照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她現在是穩坐塔底,最基礎的生理需求能得到滿足,就覺得超級的幸福。
搓完澡,她還不舍得立刻起來,又在洗澡盆子裡整整泡了半個小時,中間還換了一次水,剛洗完了澡的柳大燦和柳二燦就聽見屋裡頭他娘在那“哇!哇!哇!泡澡可真舒服!”,不一會兒又哼起了那首洗澡歌,“嚕啦啦······嚕啦啦·····,我愛洗澡······哦哦······”。
聲音聽著比上一回輕快歡唱很多,高興的像個孩子。
有了水之後,林穀雨頓時就覺得生活變得鬆快了很多,畢竟在她家,糧食的製約不是很明顯。
糧食不缺,柳東睿每個月又有肉票、糖票各種福利,食堂解散之後,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公社發的福利”是個非常好的借口,大燦和二燦很容易就相信了,整個柳河大隊就柳東睿一個人在公社上班,具體發了什麼票誰都不知道,可以說是想吃什麼就能吃什麼,前提是林穀雨空間裡有的或者公社裡能買到的。
經過今年的□□,大燦和二燦變得有點重視口腹之欲,林穀雨心裡也覺得孩子一場遭了大罪,心裡特彆的心疼,於是就三天兩頭的給孩子們改善生活,之前宰殺的那些雞鴨,很快就下去了一大半。
林穀雨也拿同樣的借口分了一些糧食、肉、雞蛋、黃砂糖給老屋兩位老人以及黃英。老兩口年紀大了,身子骨不扛造,不經餓,黃英又正懷著孩子,都不是能曲嘴的主兒。
其它社員家裡就沒那麼好過了。
夏季分的那一點糧食,不少社員根本不舍得吃,他們都很恐慌,擔心下半年還要鬨饑荒,所以哪怕家裡還有糧食,整天也隻吃“瓜代菜”。
但是宅基地的院子本就不大,那麼小一塊地方能種多少菜?再說人都沒有水喝,那些要經常澆水的蔬菜瓜果怎麼可能還會活著?事實上,菜園子裡幾乎所有的菜都旱死了,社員家裡根本沒有多少瓜菜能吃。
這時候的“瓜代菜”其實主要就是“野菜”,這回野菜覆蓋的範圍很廣,隻要是土裡麵長出來的,不管好不好吃,不管有沒有毒性,隻要能入口就行,紅薯秧苗還小的時候甚至有人剝樹皮、啃草根,吃觀音土,因為其它的野菜連芽芽都被采得淨光,競爭及其的激烈;紅薯長大後吃的最多的就是紅薯葉和紅薯梗。
就這樣吃的人都變了樣子,頭和肚子很大,胳膊和腿非常的細,不少人的頭發全都掉了,學步期的小孩子更明顯,根本就站不起來,頭上直接不長頭發,十個社員裡就九個就得了浮腫病。
這種慘狀,林穀雨卻束手無策!
她完全沒考慮到社員們的這種恐慌的心理!
在後世,很多年輕人做事情不會考慮那麼長遠,有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更注重當下自己的感受,至於未來會怎樣,走一步看一部吧。
這裡的社員們卻都習慣把往後幾年的盤算都打好,喜歡按部就班,不習慣生活中有什麼變動,所以,哪怕社員們現在手裡有糧食,哪怕這個秋天曬了很多紅薯葉,他們也都不敢吃,因為他們覺得那些會是他們漫長寒冬的依仗,必須要到那時候過了他們才會敢吃,至於現在,不餓死就行,反正野草野菜多的很。
林穀雨覺得他們就像冬眠的動物要提前準備食物一樣,是動物麵對艱難環境根據本能所做出來的選擇。
指望不上救濟糧,更彆想能吃上返銷糧了,社員們經曆過上次等待的絕望,現在幾乎沒有人把希望放在等待上,他們選擇用自己的方式拯救未來的自己。
自己跟社員們的思維方式差異太大了。
說不得,勸不得。
她又不可能現在給每家分上幾百斤糧食,所以,她隻能這麼煎熬的看著,看著一個個兒社員們麵帶菜色,身體浮腫然後又轉為乾瘦。
轉眼間地裡莊稼的葉子全部都黃了,哪怕是最耐旱不過的秫秫和穀子大幅度減產,穗上沒多少粒,玉米更是絕收,隻有紅薯,頑強的生長、成熟。
柳光耀按照夏季的方式,先讓社員們刨出來三分地的紅薯分給了社員們,但是這回社員們就沒夏收那麼誌氣高昂了。
先不說社員們從去年秋季到今年夏季吃了9個月的紅薯,吃到反胃嘴裡犯酸水,看見地裡的紅薯首先湧現出來的情緒就是煩惱想吐,就說社員們吃了幾個月的野菜,手腳虛浮,一臉青色或紫色(中毒),不少不適合當野菜的野菜,其實有微弱的毒性,吃了紅薯心就更燒的慌。
一個個的走路都晃悠,看上去大隊裡人人都是病秧子。
李開路找到柳光耀說:“大隊長,俺們隊的社員餓的一點力氣都沒有,手裡拿著鐮刀可是根本揮不動,俺打算把養雞場的雞給宰了,那些雞現在餓的都不會叫了,更彆說下蛋了,活著也是受罪。”
這麼一小段話說完,李開路的肚子叫了兩次,他也是靠吃各種野菜過來的。
柳文明在旁邊聽見了,說:“可不是嘛,再餓下去,雞身上真的一點肉都沒了,我看著都可憐的慌,還不如宰了讓社員們吃了呢,吃完身上有點力氣,咱們剛好可以開始秋收了。”
柳光耀也知道這大半年養雞場沒什麼東西能喂,原本肥嘟嘟的雞現在掉了好多斤的肉,就聽他說:“不行就彆把雞給圈養了,把它們都放出去自己找食兒,路邊地裡的小蟲子、野菜籽這些雞都能吃的。大隊裡現在沒什麼副業,要是現在把雞給殺了,那年底可就得光棍著過了。”
去年磚瓦廠盈利還可以,年底給一隊每個社員都分到了8塊錢,這可不是個小數,人數多的家庭,一家就能分到上百塊,是以前的好幾倍。可今年磚瓦廠沒能開起來,隊裡又沒有其它收入,柳光耀這才不是很同意宰雞的。
李開路不同意,“社員們都好長時間沒聞過肉味了,肚子裡缺油水缺的厲害,現在把雞趕出去放養,那還不是等著被人偷走?大隊長,我不願意這麼想自己隊的社員,可是您也知道餓得很了,根本就顧不上什麼懲罰不懲罰的,老實人還都什麼事兒都敢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