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父子兩個說說吧,”林穀雨對柳東睿道,“我去給二燦、和和倒水洗澡。”
說完她起身去了西屋裡,順手把房間的門給關上了。
東屋裡就剩下柳東睿話和大燦父子兩個。
靜悄悄的。
大燦低頭摳著指甲沒有吭聲。
柳東睿也沒有再提剛才的問題。
他其實低頭把大兒子這幾天的舉動仔細的回想了一遍,然後沉思究竟是不知不覺間兒子的性子發生了變化呢?還是說有些事情引發了兒子今晚的異常舉動卻被他和穀雨忽略掉了呢?
人無完人,總有考慮不到的地方,細致如柳東睿,這會兒也下不了確切的結論。
他之前從未養過孩子,這輩子算是頭一次,對於怎麼跟孩子相處交流以及如何正確的引導和教育孩子,他其實還在慢慢觀摩學習和不斷更正行為的過程中。
作為家裡的老大,大燦是個很體貼的孩子,聽穀雨說自己出去修水庫的那段日子,大燦跟個小大人似的幫了她很多忙,他回來後見大兒子的確成長了不少,他跟穀雨工作忙的時候都是大燦主動帶著弟弟,上學、吃飯、睡覺、玩耍,非常的懂事,從來沒有發過什麼脾氣,像這次的情緒反常前所未有,之前也沒有預兆,柳東睿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意識盲區——兒子太懂事,以至於自己對兒子的了解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多。
柳東睿小小的反思了一下,覺得自己剛才的語氣太過嚴肅冷淡所以嚇退了兒子,這才讓父子兩個的談話陷入了如此尷尬的境地,怎麼為接下來的父子交流開一個好頭,柳東睿陷入了沉思。
大燦此刻卻以為他爹是因為太過生氣所以故意不說話的,他掀開眼皮偷瞄了一下,果然他爹正冷著臉坐在炕桌對麵,指甲一下一下敲在桌麵上,既尖且銳,好像在催促他趕緊老實交代。
大燦嘴唇蠕動了兩次,才開了口:“爹,咱家的糧食還多嗎?”
“嗯?”柳東睿不解的看了過來,很意外兒子怎麼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大燦趕緊解釋,“不是,那個我就是想問咱家的口糧還夠不夠來著。”
柳東睿思考了片刻,反問兒子:“你最近飯量比以前大多了,是不是總覺得總吃不飽?”沒等大燦回應,柳東睿就說:“男孩子抽個兒的時候飯量一天比一天大,消化也快,你要是吃不飽或者餓的快,就跟你娘說多做點,我明天去供銷社買點餅乾,上學的時候你帶兩塊去,中間餓了就吃餅乾墊巴一下。”
大燦趕緊擺手:“不是,娘做的很多,我現在每頓都能吃飽的,不用再買餅乾。”
柳東睿點點頭,接著剛才自己的話繼續說:“小孩子猛長個子的時間就那麼兩三年,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機會補救,能吃是福,我和你娘肯定不會少了你們三個的吃的,山珍美味是暫時給不了你們,但是讓你們吃飽喝足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大燦更加不好意思,他本意不是想說這個的,他就是······,唉!大燦張了張嘴,明明之前裝了一肚子的話,現在他缺不曉得該怎麼說出口。
柳東睿等了半天,沒見兒子再開口,他自己方才也沒想出什麼十全的溝通方法,乾脆直接問了:“你今天晚上有點不太對勁······是出了什麼事兒嘛?”
仔細想想好像自己的用詞不太準確,“我不是說彆人欺負弟弟妹妹你去教訓那人不對,而是說你今天晚上的情緒有點······嗯,不穩定,在家裡吃飯那會兒很低沉,一句話沒說,跟匆匆那孩子對峙的時候又有些,”他頓了一下,想了一下措辭,“像有點壓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你想跟我說說是為什麼嗎?”
大燦簡直瞠目結舌,沒想到自己爹竟然觀察的那麼仔細。
他今天的確心情很不好,聽不進去課,連李老師都注意到了,當堂抽他回到問題他也沒回答上來。回到家裡看見娘和妹妹的笑臉,他心裡的情緒好像又複雜了一些,等看到匆匆仗著他自己年紀大欺負弟弟妹妹,大燦心裡忽然間就湧出來一股想要狠狠打他一頓的戾氣,他知道直接上手掰聰聰的手不是個聰明的法子,但那一刻他一點都不想忍,他就想使用暴力。
大燦抿嘴想了一會兒,才開口:“爹,我現在心裡好亂,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柳東睿完全沒想到不到十歲的兒子竟然真的有心事,而且還跟他談起心來!
他突然就意識到了自己作為一個父親,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
柳東睿印象中自己小的時候父母工作都忙,對他多半時間秉持的是放養的方式,吃喝不用擔心家裡給提供,其它方麵管的就比較少了,到了上學的年紀就把他交代給了老師,他是以這種方式長大的。
所以他之前基本上就是參考自己印象中的成長方式來撫養大燦二燦兩個,把重點放在了如何為孩子們提供更好的物質基礎上麵,但也相對的忽視了隨著孩子漸漸長成為少年,兒子在慢慢的形成自己的三觀,他會像少年維特那樣有來自非物質方麵的煩惱和困惑。
兒子願意開口,願意交流,這是很好的事!
柳東睿強抑住自己內心的波動,狀似平淡的說:“那你想到說什麼就說什麼吧,其它東西全都不用考慮,隻要你把想說的全說出來,我肯定能聽懂你的意思。”
倏爾又補充道:“不要勉強你自己,要是有什麼暫時說不出口,那就以後再說,如果你到時候還沒想明白,那你隨時可以來跟我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