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幾個也都七嘴八舌的勸他回去。
那老漢冷哼一聲,“我活到這個年紀已經活得夠夠的啦,就算今天說了,明天就氣兒爺沒啥虧的,有啥可怕的?”又跟韓東確認了一下,“現在咱們國家可不興那啥······那啥連坐了吧?”
韓東走上來扶著老漢,“大爺,您老就放心吧,絕對不興以前那一套了,咱們dang絕對是為了人民好的,您隻管說,絕對沒人敢拿您怎麼著·······”
老漢點點頭,“你說的對,咱老百姓就相信dang,相信主席同誌,救苦救難喲······”說著就拄著拐棍往院子裡走,其它幾個老夥計猶豫了幾秒鐘也握著拳頭跟著他走。
此時,院子裡的氣氛也慢慢的緩和了一些,陳樊大隊有兩個年紀比較輕的大隊乾部才開始反應陳樊大隊由富隊變窮隊的問題:“·······搞那啥‘共產’風,撤村並居,小村子並到大村子裡,大村割耳朵(不要小村莊),小生產隊合並到大生產隊裡,俺們大隊並
過來三個小村子,不對,村子沒過來,隻是人帶著鋪蓋卷兒過來了,沒地方住也沒關係,誰家人少有空的屋子,擠一擠湊合著住,俺們村還算幸運的了,那三個村子的人更倒黴,好些間房子都給拆了·······規模太大了,根本管不過來,那些並過來的小村子都是一個姓的,人家也不樂意讓我們管著,發生了好多矛盾,後來沒辦法隻能再重新把太大的大隊給分開,可這次分開不是按以前啥樣再給分成啥樣,是要把每個大隊平均分成人數和規模都差不多的村子,幾乎全都打亂了·······就比如說俺們大隊,3033畝的耕地被公社給調走了425畝,900多個勞力被調走了300來個·······煉鋼鐵的時候,從俺們這兒調走了8萬來斤糧食,楊樹和柳樹砍了俺們2000多棵,低頭的麥秸垛拉走了十幾車,得有好幾萬斤吧,連俺們剛買回來的鐵犁,繩子捆著還沒拆封呢就被征調走了·······”
“那咱們老百姓就都同意公社這麼做?就沒人反對嗎?”
這一問,大隊乾部們張了張嘴開不了口,從社員家裡扒東西,怎麼會沒有人反對呢?不過是公社、大隊還有生產隊三級乾部給做了“思想工作”,這讓他們怎麼說?
社員們的情緒上來了,你一句我一句,爭著搶著要把這幾年肚子裡攢的苦水全倒出來:
“誰敢說不同意呀?誰說就給誰帶大帽子,說不支持大y進,說思想落後不積極,俺家的門鼻子薄薄一片,都給彆掉收走了,還有一把小銅鎖,那玩意兒能煉出來啥?也交上去了。”
“俺家隔壁老三,日子過的不賴,但他奸的很,誰想從他家要一瓣蒜都難······夜裡偷偷把他家那頭牛拉到他丈母娘家去,大隊乾部帶著民兵去他家愣是沒找到,可最後咋樣,不用沒逃過去嘛!三天三夜不讓合眼,再厲害的漢子都撐不下去,不交?不交繼續熬,啥時候交啥時候讓睡覺。”
“後來公社裡讓開啥公共食堂,聽著倒是好事兒,讓俺們敞開肚子隨便吃,不限量,可才吃了幾天飽飯呀?隊裡就說那麼吃撐不住了,要減量,減到每人每天五到九兩(十六兩秤),帶皮子五到九兩,可俺們最後吃到嘴裡的能
要四五量就算頂頂不錯的了。為啥呢?您想啊,那糧食過一手就得少一點,糧食從倉庫裡出來得經過多少手?出倉庫是一手,磨麵又是一手,再然後是食堂做飯的是一手,打飯的又是一手,再關照一下這個補貼一下那個,大隊乾部們吃個小灶,還剩啥?”
這一段話說的陳樊大隊的幾個大隊乾部漲紅了臉,反駁道:“叔,俺們也不願意,那小灶不是要陪著領導嘛·······”
說話的老漢擺了擺手,打段道:“俺也沒說你們是樂意的呀?這公共食堂越辦隊裡約不夠吃,前年還是去年來著麥子減產,說是要吃‘瓜代菜’,可天氣總是旱,人有口水喝就不錯了,哪裡有誰澆菜地呀?所以根本就沒啥瓜菜能充饑的,後來實在是沒辦法,這幾個還算有點良心,偷偷摸摸給停了,俺們就有啥吃啥,榆樹皮、玉米杆、玉米芯搗成粉末摻一點紅薯粉或者紅薯葉子捏成團子,俺們這離縣城近,乾部家屬院那些人不缺吃的,就去院門口撿人家不要的爛菜葉子······好不容易熬了過來,結果呢,一聽說上麵有工作組的人要來,又折騰著讓開食堂呢,唉!”
曾無言就問:“聽老大哥們這麼說,社員們如今都不怎麼願意辦公共食堂了?”
這個問題顯然戳到了大家夥的心口上,不僅社員們發牢騷,幾個生產隊乾部也沒忍住抱怨。
“食堂是方便了,可你們覺得真省事兒了嘛?每回吃飯,光排隊就得排半個多小時,俺覺得還沒在自己家吃飯舒坦呢。還有,真忙起來,誰家還做飯?啃幾個涼饅頭喝罐子水就是一頓,食堂開了以後呢?夏忙秋忙食堂都得有人做飯,下地乾活的有多少?耽誤了多少活?······現在更彆提了,開了也沒東西吃,開了球!”
雲章臉色一變,這人也太不注意了,怎麼能在領導麵前爆出口呢!
老嚴輕輕搖了搖頭,表示沒關係,這說明社員們說到了勁頭上,心裡的警惕放鬆了,放鬆了好呀,放鬆了就沒什麼保留了,說的都是自己想聽的真實的話。
陳樊大隊第一生產隊的隊長是個四十多歲的憨厚漢子,他黑紅的臉上帶著菜色,額頭上溝壑深的看上去比實際
年輕要老十來歲,歎了口氣說:“辦食堂,說是要解放更多的勞動力,要加強農業第一線,可實際上這第一線全在食堂了,主要的精力放錯了地方······都喊著吃不飽,身上沒力氣,說食堂那些人偷吃了,沒辦法,俺隻好親自跑去食堂,親眼盯著炊事員下麵條,我盯著飯是稠了些,可俺不能一直盯著食堂那點事呀,等俺一下地,沒過兩天,飯又稀了·······糧食少,食堂更不好辦,顧得了生產就顧不上生活,顧得了生活那生產上就兼顧不了,吃力不討好,難得很。”
老嚴:“聽著像是炊事員那邊出了問題,就沒想著換個炊事員嗎?”
“咋沒換呀?可根本不管用,換一個是那樣,換兩個還是那樣,人家做飯總得試試熟不熟,嘗嘗鹹淡吧?都是鄉裡鄉親的,這種事情怎麼說?隻要是廚子,就沒有餓得著的,到哪兒也是這個道理不是?”
老嚴歎了口氣,這種管理上的困難還真是不好解決,雲章頭也不抬,在隨身小本上刷刷刷快速的記著。
那個生產隊長又說了:“其實,也不隻是因為這些社員們不願意再辦食堂的。”
“哦?還有彆的原因嗎?”
第一生產隊的隊長撓了撓頭,“還有就是柴火短缺的問題,每家每戶自己做飯其實燒的柴火更少一些,為啥呢?還是俺剛才說的,比如說夏天,很多社員家裡其實很少不開火,提前烙一遝煎餅或者蒸幾篦子窩窩頭,用水一泡,涼著就能吃,可食堂裡不能那麼乾呀,食堂裡乾活的不用上工,要是那麼乾其它社員們肯定都不願意·······每頓都吃現成的,耗的柴火可不就多了嘛,燒完了秸稈燒樹乾,燒完了樹乾燒破農具,燒完了農具燒家具,燒完了家具扒民房燒木料·······再辦下去,可真要出大問題了。”
張世曾在外頭抽了半盒煙,跟韓東挑挑揀揀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往回走,沒想到,都兩個鐘頭過去了,院子裡還說著呢,離的老遠都能聽見裡麵說話的聲音,你一句他一句聽著挺熱鬨。
不過,他越走腿越軟,等到門口,他的腿幾乎已經支撐不住,軟的跟麵條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半夜被鎖,我也是醉了,我真的寫的很正常·······
對不起大家了,今晚或者明天給大家加更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