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山沒吭聲,事實上這方麵他的確沒法狡辯,譚武是他的表兄弟,而□□、張誌軍兩兄弟又是他表兄弟譚武的小舅子,等於說張家兩兄弟跟他是轉著彎的親戚。
他其實想說那次不讓王明德發救濟糧是因為西陽公社的征購任務沒完成,縣wei懷疑西陽公社的社員瞞產私分了,可是,這個解釋在今天早上已經被平京來的兩位領導給質疑了,他現在想不出來說些什麼更合適。
王明德沒給他
再開口狡辯的機會,轉而麵向老嚴和曾無言,“兩位領導,我知道他想說什麼,瞞產私分這種事究竟有沒有,我不發表意見,縣裡組織過很多次檢查,甚至還偷偷派了人去各個大隊盯梢兒,可是,結果呢,根本就沒有查到我們公社有瞞產私分的······查不到還不死心,找各種名義讓大隊長們去開三乾會、四乾會,用那種上不了台麵的法子比人交代,好些人沒辦法隻能讓說啥說啥······”
老嚴凝眉打斷他,“具體什麼上不了台麵的法子?現在是新社會了,大隊乾部再小那也是dang的乾部,敢捆人上老虎凳還是怎麼滴?”
那倒還不敢,“我是聽人說的,就是關著門不讓上廁所,”有些大男人憋的當場尿褲子裡拉褲子裡,說到這,王明德臉上火辣辣的,自己都覺得難堪的很,可以想象,那些大隊長們心裡該有多難受,在舊社會都不一定受過這麼醃臢的罪,更彆提“偶爾還有拳打腳踢之類的······”
這已經非常嚴重了!性質非常的惡劣!
王明德深吸了口氣,“所有這些,我不相信馬如山書記一點都不知道!”
這讓馬如山怎麼回答?說知道,那這種事情他要負直接的責任,對待自己的同誌像寒風一樣無情,不團結友愛;說不知道,那自己作為屏南縣的一把手,平常是如何開展工作的?是不是屍位素餐?是不是玩忽職守?怎麼說自己都有逃脫不開的責任。
馬如山索性說了一句話就不開口了,他那句話是這麼說的:“兩位領導,說到底,我跟王明德同誌的處境差不多,他覺得他肚子裡都是苦水,那我還有滿腹的苦衷呢,他是夾在縣裡和社員們之間,我難道就不被夾著了?批dou右pai之類的是dang內的要求,不是隻有我一個人乾了這種事,以前dang內也有過很多次的zheng風運動,所以我沒覺得這方麵自己做的有哪點不對······我就算有錯,那也是聽了上級的吩咐,也是按照三麵hongqi的要求來做事的······”
言外之意,我也隻是聽從命令而已,根本的原因並不在我。
林穀雨捂著嘴巴,“然後呢?然後呢?”沒等柳東睿回答,她又問:“領導們開會不是在會議室嗎?
你是怎麼知道的?是不是躲在哪個牆角偷聽了?”
柳東睿灌下一碗晾涼的綠豆湯,伸手把掉落到她頭上的葡萄花給撿起來扔到一旁,又揉了揉她毛茸茸的頭發,才端著碗往水缸邊走。
怎麼還那麼愛吊人胃口呢?“快說呀!”馬如山說自己有苦衷,這就是把責任往市裡推了呀,嗬,倒是推脫的乾淨,好像屏南縣這幾年死了那麼多人沒他一點責任似的?
柳東睿:“哪裡用得著偷聽,平京來的那位領導是個大嗓門,王明德平常聲音就不小,跟馬如山對峙起來就更大了。”他隻不過是趁機去一樓的廁所上了趟衛生間而已,該聽的幾乎都聽到了。
之後樓上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良久,有兩個人重重的歎著長氣,那個叫老嚴的人聽完之後隻淡淡地說:“就先這樣吧。”然後就是椅子挪動的聲音,最後西陽公社公共食堂一眼都沒看,工作組的人就走了。
馬如山之前的一番操作,沒有一點卵用!哦,不,還是有一點作用的,叫做反作用!
這個人也是真滑頭,他對自己犯的那些比如倒賣糧款、搞一言堂、包庇親戚之類的錯誤一直避而不談,隻堅持說覺得自己沒錯,因為他一直做的就是總路線上要求的。多敏感的話題呀!哪怕是中yang來的工作組現在也不敢輕易下結論說它不對呀,是不是?
不過,不著急,雁過留痕,隻要是做過的事情它總會留下痕跡,想脫身而出並不容易,更何況,王明德如今差不多咬死了馬如山,那些都是最最直接的證據,馬如山的罪責越大,王明德犯的錯誤就越小,不是不死不休也差不多了。
至於究竟誰有錯誰沒錯,組織上會給每個人一個結論;百年後,曆史也會給這些個人一個結論。
這些就不是兩個人要操心的範圍了,他們的心很小,關心的隻是自己一個小家還有柳河大隊這個小村莊裡最普通不過的社員們的溫飽。
林穀雨躺在葡萄藤下的搖椅上,搖椅吱呀吱呀的響,她伸了個懶腰,望著頭頂一串串的紫葡萄,風吹的葡萄葉嘩啦啦的響,可是卻一點都不覺得涼快,今年夏天的風像火風,吹過來都是又熱又燥的氣,傍晚的葡萄藤下還好,院子裡有
太陽的地方熱的像旁邊有火球在烤著。
那滋味······
柳東睿洗了碗,又用涼井水擦了下身體,這才過來坐到她旁邊的靠背椅上,一下一下的給她打子。
“地裡又旱了,裂出來的的縫隙都能塞下我小拇指了,大隊長估計今年地裡的紅薯又得減產,這回一到兩成都不止,再熱下去說不定得減產一半。”
之前聽她婆婆柳婆子說:“乾長柴根,濕長須根,不乾不濕長塊根”,6月份了,春紅薯正要開始長坨,地裡太乾或太濕都影響紅薯結塊長大,現在這麼乾熱,紅薯葉都快曬乾了,還結啥紅薯呀!
柳東睿就笑,“你以前大概沒見過這種天氣吧?”也是,到了後世,大夏天的都擱屋裡呆著吹空調了,太陽不落山不出門的,見識過這種天氣的人不多了,“這是乾熱風,也就持續個三四天、四五天吧,長久不了的。”紅薯減產是肯定的,但不會那麼嚴重,要是小麥就說不準了,麥杆都能給曬脆了,風一吹麥穗就掉了。
那就好啊!有紅薯就不會餓肚子了。
先吃飽,再吃好,日子一點一點的往更好奔。
林穀雨感慨:“你說,中yang派的工作組都來了,就是來解救老百姓脫離水火的,咱倆咋還在這念叨這些吃呀喝呀的呢?”
“人家那個級彆的老同誌,都是有大智慧的,彆說是重生一次,就是重生十次,咱也不一定比得過呀?”倒也不是承認自己傻,而是說沒有那一段經曆,人的曆練就不到位,唉!人家動一動手指頭,就能比咱們多做很多事情哩。
她仰頭看柳東睿,“這麼聽著咱倆是不是過的挺沒出息的?”
柳東睿笑著搖頭,怎麼會沒出息呢?心懷大地,憐憫眾生,不忘初心,再出息不過如此了。
***
半個月後,柳河大隊村口的大喇叭滋啦滋啦響了起來,裡頭傳來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鄉親們,咱們這裡遭了大旱災,大家夥的生活都很困難,我們中yang工作組的同誌們已經了解到了······工作組和屏南縣wei也在積極的籌糧救災,縣裡決定對縣城糧庫裡的小麥進行退庫處理,約有50萬斤,統銷320萬斤,三日內會把第一批救災糧給大家發下去······縣裡的
戰略儲備糧已經向中yang打報告申請臨時借用,又從省裡其它區縣調撥來120萬斤機動糧······共計約有960萬斤,此外,其它的生活物資像菜籽油、蔗糖等也在不斷的往這邊運送······保證每一個老百姓都能領到一份救災糧,把這上半年的春夏荒給渡過去。”
哇!960萬斤糧食,能挽救多少屏南人的生命?!
柳河旁的大石橋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大家全都席地而坐,仰著頭靜靜地聽著,大喇叭裡的鏗鏘的聲音還在繼續,許是話說的有些多,稍微有些沙啞,“······取消公共食堂,恢複農村自留地,允許家庭養雞、養鴨,搞家庭副業,讓農民休養生息,恢複和發展農業生產······免除今年屏南縣的糧食征購任務,明年和後年分彆減征50%和30%······浮腫、婦科疾病,組織醫療隊下鄉,幫助社員們調理身體,恢複健康······”
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很周全。
這個糧食關,徹底的過去了!
林穀雨躺在搖椅上,晃動著腳尖,語氣十分的歡快:“真好啊,過去了。”
是啊,終於過去了,“以後就是另一番的日子了。”怎麼個另一番柳東睿卻沒說。
夏日涼風把兩個人的話刮到很遠很遠的半空中,“東睿,小目標差不多完成了,之後你想做什麼呀?”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1-0723:30:57~2020-11-1003:47: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長樂未央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