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沉浮(2 / 2)

問鼎宮闕 荔簫 12613 字 8個月前

隻可惜這月餘過去,葉氏憑著聖寵已然晉至美人,終是壓了她一頭。

夏雲姒從前見她的次數也不多,亦沒有什麼糾葛,便還是客客氣氣地迎了迎她:“趙才人怎的來了?”

趙月瑤向她福身:“原是去見周姐姐——她兄長與臣妾的父親同在戶部為官。回宮時經過永信宮,聞得琵琶悅耳就想進來看看,未成想竟是婕妤娘娘彈得如此精湛。”

她說著頷首,笑意端和溫婉:“本想直接登門的,憶起娘娘昨兒個身子不妥不便見人、連宮宴也沒去,便隻得先去叨擾了玉姐姐一番,問問她方不方便。”

一番話不僅大大方方地說清了為何拜訪,連為何是含玉領她來都解釋了個清楚。

夏雲姒笑笑:“近來坐吧。恰有新貢進來的好茶,一並嘗嘗。”

說著三人就入了殿,她和含玉原本與趙月瑤都不算相熟,沒太多話題可說。

於是客套一番後,夏雲姒便自然而然地問了她近來在宮中住著是否習慣、衣食住行是否都好。

趙月瑤頷首:“勞婕妤娘娘記掛,都好。隻是佳儀宮中沒有主位,偶爾遇上些小事,臣妾等幾個都拿不準主意,難免有些磕磕碰碰。”

“凡事商量著來就好。”夏雲姒抿笑,“順妃娘娘是怕有個主位在那兒鎮著你們都不自在。真有大事,她自會替你們做主,至於日常小事……你與葉美人位份高些,打個商量先定下來,想來另外三位也會聽的。”

她有意提起葉氏,就是想探一探趙月瑤對她是如何的看法,語罷便不動聲色地瞧著她的反應。

便見趙月瑤搖頭:“葉美人卻不是個能與人打商量的性子。”說著疲乏歎息,“她能讓臣妾睡個好覺,臣妾便知足了。”

夏雲姒不禁一奇:“怎麼呢?”

趙月瑤麵色僵了僵,卻隻苦笑:“……罷了,不說這個了。到底是皇上喜歡,彆得便都不妨事。”

說著她自顧自地將話題繞了開來:“葉美人的琵琶臣妾也日日能聽見,比不得娘娘彈得好聽。”

夏雲姒看出她這是真不想往下說,便也作罷了,笑道:“才人若愛聽,就常來坐坐,咱們結伴說個話也是好的。”

趙月瑤眼露喜色:“那臣妾先謝過娘娘了。”

而後又閒閒說了些有的沒的,趙月瑤便告了退。含玉多留了一會兒,從窗紙瞧著她走遠了,才與夏雲姒說:“趙才人比另幾位家世都好不少,似乎和她們不太處得到一塊兒去。”

夏雲姒一哂:“難免的。也未必是處不到一塊兒,隻是看不上眼。”

“可明明又是隨和的性子。”含玉凝神笑笑,“葉美人見了臣妾都懶得理睬,倒是她,一口一個姐姐地叫著。如真是看不上眼,多半也是葉美人舉止上讓她不痛快了。”

夏雲姒不禁好笑:“這才剛相熟,玉姐姐倒幫她說上話了?”

含玉不禁臉紅:“臣妾是直性子,瞧這妹妹還不錯……起碼是比那葉美人強些。”

夏雲姒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含玉許多時候是心腸偏軟,可這番話說得倒也不錯。

宮中嬪妃之中,家世出身好的往往待人更為大度,譬如佳惠皇後、再譬如現今的順妃。她們自不是人人都喜歡,隻是家教讓她們不許刻薄,須得寬容待人。

所以她們若真對哪個人刻薄起來,那大抵便是那人舉止實在難以入眼,讓她們忍無可忍了。

而出身上不高不低的,往往更容易目中無人。

——葉美人便是如此。

含玉與她應是也沒有過幾次交集,卻這般清清楚楚地說葉美人都懶得理睬她,可見葉美人並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性子。

含玉又輕歎:“不過娘娘放心,臣妾也會添個心眼,再不會平白待人好了。”

吃一塹長一智,采苓那樣的人,遇到一次就足夠讓人長記性了。

況且,順妃那般的安排,原也可以讓她們五人在佳儀宮中先分出個勝負,旁人又何必多為此勞心傷神呢?

如此過了不幾日,宮中漸漸有傳言隨著晚秋的寒風散開。

——宮人們私下裡在說,葉美人真是性子輕薄。隻要皇上留宿在她房裡,住在四周圍的宮人必能聽到她夜裡“叫喚”,一個個都無法安寢。

這樣的傳言實在低俗、不堪入耳,卻偏偏傳得極快。

最初隻是宮人們在傳,後來連嬪妃們都聽說了,同去向順妃問安時再見到葉美人,神情都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與她說話。

再後來,葉美人自己也聽說了這些話,她自然委屈,據說在皇帝再度駕臨時大哭了一場。

想來她哭得自是梨花帶雨,翌日一早,皇帝便罰了住在她附近的一乾宮人——按著傳言來說,自是這幫人先開始嚼的舌根,這罰也罰得不冤。

夏雲姒卻想起了趙月瑤那日的話——她也提到過,她睡不好覺。

與含玉同做女紅時她提起這事,不禁輕嗤而笑:“我說何來的‘睡不好覺’,原是真睡不好。”

含玉細想都臉紅:“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夏雲姒抿唇:“趙才人到底是大家閨秀,若這話是她散出的,便不太會是編的。”

更有可能是實在忍無可忍。

——想想看,大家閨秀也受不了隔三差五被旁人婉轉承歡的聲音攪擾得無法安寢不是?

可這樣的事又無法啟齒,總不可能登門麵對麵地去說。

想過消停日子,就隻有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事情鬨開才能治葉美人了。

含玉壓音:“若是這樣……葉美人這般得寵倒也不稀奇了——可見不止是人美琴好,床上|功夫也很了得呢!”

“姐姐怎麼也這麼沒正經!”夏雲姒雙頰驟熱,丟了個線團過去砸她。

含玉一避,卻還壞笑追問:“娘娘就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男女之間,那可是個大事。”

“看破不說破,行不行?”夏雲姒又砸過一個線團,凝神想一想,續道,“不過,消息如是趙才人散的,那她倒不愧是言官的女兒。”

神不知鬼不覺地擺了葉美人一道,還讓葉美人恨都不知道恨誰。

到了九月初,這事就連太後也知道了。

太後的耳朵裡哪容得下這樣的醃臢事,更覺這樣的女人待在皇帝身邊不妥,便著意下旨召見了葉美人。見她之前,卻讓她在長樂宮外先跪了半個時辰。

太後問罪,葉美人自然敢怒也不敢言,隻得低聲下氣地爭辯說沒有、說自己是為奸人所害。

但太後淡淡的:“縱使你冤枉,事情傳到這個地步,哀家也不得不管了,不然再傳下去像什麼樣子?”

接著便下了懿旨,將葉美人降至正七品徽娥,綠頭牌也撤了,罰其閉門思過。

闔宮都聽說那日葉美人哭喊不止,在太後麵前連磕了幾十個頭,無奈太後不為所動,隻讓人將她送回了宮去。

而後在初冬之時,又一疊新的傳言散開,說葉徽娥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被禁足也不安生,日日在自己院子裡不是彈琴就是唱曲兒,還想著用狐媚手段勾|引皇上呢。

——這般傳言,聽似隻在說她不思悔改,實則重點落在了“小門小戶”四個字上。

因為隨之傳開的,是葉徽娥具體的家世,具體到耐人尋味的地步。

連周妙到延芳殿小坐時都笑:“那些個傳言……我聽著新鮮,在嫂嫂進宮看我時專門問了她,還真是半句不假。”

傳言中說,葉徽娥家中原不是官員,隻是酒商。酒釀得確實好,所以在家鄉生意做得很大,也算富甲一方的巨賈。

後來家中鬨旱,衙門要治災卻缺錢,她父親就趁著這個機會,花錢捐了個官。

這“捐官”,在本朝素來是允許的。一來都是些芝麻小官,就算做得不好也傷不及根本;二來就是捐的官,也照樣有每年的考評、考評不好也會降職革職,犯了罪更照樣可以入獄問斬,除卻不必科舉沒有其他特殊可言。朝廷在關鍵之時以這些小官位換些錢解一解燃眉之急,實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做法。

可此舉說是按律允許,也終是讓人瞧不起的。

尤其是京中的簪纓世家,哪裡會看得上這樣的門戶。周妙就對葉徽娥格外的嗤之以鼻起來:“怨不得又是獻酒又是……咳,夜裡也不消停,原來壓根說不上是個正經官家女兒,真是沒羞沒臊,也不知皇上喜歡她什麼地方。”

夏雲姒嘖聲:“自古妻不如妾、妾不如妓。端莊持重的官家女兒皇上看多了,拿她嘗個鮮唄。”

這般一想,葉氏還真是跟她路子很像——她在許多時候也都是不端莊持重的,有意拿出那幾分嫵媚妖嬈勁兒,勾得他魂不守舍。

隻是現下看來,在美貌上比她更勝一籌的葉氏,在這方麵也同樣“更勝一籌”了,未成想失了分寸鬨得太過,反倒引了禍事。

拿捏分寸可真不是件易事。夏雲姒偶爾也會回想,覺得自己總有那麼些事拿捏得不夠精準,但好在是沒犯過大錯。

她曼聲輕歎:“眼下太後在氣頭上,她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往後又是年關,群臣都歇下來,閒得沒事做,最愛盯著看皇上有沒有行止有失的地方。”

所以他若不想在過年的時候被禦史糾閡,最好就彆急著放葉氏出來。

夏雲姒心下一壁盤算,一壁抿了口盞中香茶。

心念一動,她又忽而好奇:“你說皇上當真隻是圖新鮮麼?”

周妙看看她,不解:“這不是姐姐自己說的?”

是,是她自己說的,才剛剛說過。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也說不通——皇帝自有他不好的地方,也並不是個專情的男人,可也總歸並無那麼輕薄。

葉氏那樣輕浮的性子,他該是看不上眼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久等啦~本章隨機送100個紅包,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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