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 這小冬子被押回宮正司再審,就咬住了夏雲姒,說是她暗中支使他燒死佳太貴姬。至於緣由,扯了樁現成的陳年舊事,道她記恨覃西王送了貴妃昭妃進宮,以致佳惠皇後被害。
這晚恰好下了一場大雪, 雪毯在宮道上鋪開, 就不再那樣乾燥了, 月色下的銀裝素裹也顯得霎是好看。
賢妃與夏雲姒一並立在廊下賞雪, 聽了這供詞,一聲冷笑:“倒會找理由,那般久遠的事情也知道要拿來說。”
“這是做給覃西王看的。”夏雲姒靜了靜, “至於覃西王信與不信,就看正月十六上朝之時了。”
那是新年裡百官頭一回上朝, 覃西王也還沒回封地,循例會來的。
賢妃安靜地思索了會兒:“我倒還是更在意那妖妃禍國之說。”
“這我也是一樣的。”夏雲姒頷首, “隻是這事我們左右不得,便還是先除了德妃再說吧。否則一心二用難免有疏漏之處,恐怕反讓德妃鑽了空子。”
“也好。”賢妃點一點頭, 又想起來, “等到正月十六孩子們都要開始讀書, 寧沂也要慢慢接觸紙筆了吧?”
“……可不是?”夏雲姒一想這個,就生出了與和妃當時如出一轍的頭疼——孩子們都是從兩歲起要開始慢慢地接觸紙筆,從寫寫畫畫開始。可這兩歲是按虛歲算的, 她與和妃的孩子都是年末出生,所謂的“兩歲”也不過是剛滿一歲沒多久,怎麼想都吃虧。
賢妃摒笑:“和妃那邊的昕芝乖巧,寧汐當時可最愛拽著她的裙子瞎畫。我記得和妃那會兒總氣得不行,幾回抱起來想打又舍不得,有一回還把自己給氣哭了。”
夏雲姒聽得也笑:“那我這邊大概會好些,寧沅一貫有當大哥哥的樣子,會好好教弟弟的。”
賢妃點頭:“回頭我讓淑靜也常過來,哥哥姐姐一起帶著他,他也就顧不上跟你鬨了。”
閒閒地說了會兒話,兩個人就道了彆。賢妃回了慶玉宮,夏雲姒去看了看寧沅和寧沂,就早早歇下了。
幾日後,佳太貴姬的案子結了案,皇帝自是沒信小冬子對她的攀咬,再審下去卻是扯出了一位太妃。
這位太妃也算與佳太貴姬有些淵源,她昔年失過一子,宮中皆覺是佳太貴姬所為,但沒有證據,事情最終不了了之,這也是確實是這位太妃多年來的心頭之恨。
事涉太妃,太後親自過問,對方自不肯承認,一度要以死自證,多虧宮人攔了下來。
“想也不會是。”夏雲姒聞言後搖搖頭,“不管心裡多恨,也已是那麼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又已做了太妃,連皇上都要敬她三分,正是安享榮華的時候,何必去為陳年舊事招惹這樣的麻煩?”
“是啊。”小祿子躬身,“下奴也這樣想,想必太後她老人家也清楚,隻是循例問問罷了。不過……”他皺著眉頭一歎,“那小冬子倒似乎真覺得是這位太後所為,這麼瞧下來,他嘴裡估計是供不出彆人了。”
“本宮料到了。”夏雲姒輕喟,“倒也無妨。”
雖知查出的並非真相,但既是因小冬子也不知真相,便也不怪宮正司了。
這與從前的一次次“不了了之”是不一樣的。可見在肅清宮人之後,德妃到底也緊張了,安排得愈發周密,提前想好了推了太妃到明麵上。
她隻又問小祿子:“皇上怎麼發落的?”
小祿子回說:“小冬子杖斃、家眷流八百裡。太妃那邊……沒真定罪名,隻聽說太後授意讓她自請離宮,暫且住到行宮去。”
夏雲姒:“還有個宮女白桂呢?”
那天在紫宸殿,白桂瞧著忠心,她想過或許可以將這人調到跟前來瞧瞧。若忠心是真的,日後她就可以是刺向德妃的一把劍,若是假的,那另指個差事對她這從一品宸妃來說也不是難事。
卻聽小祿子回說:“白桂已在佳太貴姬跟前侍奉了十餘年,覃西王也是知道她的。這回又聽聞事情與她無關,覃西王就向太後求了人,讓她到王府當差去,太後準了。”
夏雲姒隻得作罷:“也好,忠仆有個好去處,對佳太貴姬而言也是個交代。”
又過兩日,正月十六終於來了。
這天皇帝恰宿在延芳殿,夏雲姒便在他晨起時與他一同起了身。他去上朝,她就等著,手裡拿著本書卻不太看得進去,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她經曆的大風大浪其實也不少了,已難有事情讓她這樣不安。可這事實在是不一樣的,開罪藩王與後宮爭鬥不能相提並論。
臨近晌午時,才聽聞聖駕回來了。
夏雲姒迎到殿門口見了禮,邊隨他一並進屋邊嗔怪道:“皇上還說要親手給寧沂研平生的第一盞墨,卻到這會兒才回來?”
皇帝苦笑:“朝上事多,朕下朝就趕緊回來了,連紫宸殿都沒敢回。”邊說邊轉頭看她,“可有旁人給他研墨了?”
“那倒沒有。”夏雲姒輕輕撇嘴,“臣妾硬等著皇上呢,沒讓宮人插手。”
“這就好。”皇帝鬆氣,攬過她來一吻,“等朕換身衣服就去看他。”
他的確是上完朝就趕過來了,朝服都還在身上。夏雲姒頷首莞爾,親自打開衣櫃為他選了身常服出來,又自己跟到屏風後幫他更衣。
她心下打著算盤,邊為他更衣邊又打了一遍腹稿,在蹲身幫他係腰帶時才終於開口:“覃西王殿下……可還好麼?”
“三弟?”他想了一下,明白過來,“哦,你是說他母親去世的事。難過總免不了的,朕也寬慰了他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