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重見(1 / 2)

問鼎宮闕 荔簫 9054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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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手頭這一小塊雞肉,徐明義拾起繡鞋,也走進洞裡。

他下意識地看她方才睡覺的位置,卻沒看見她的人影,視線適應了一下黑暗才發現她在山洞更深些的位置,坐在一塊大石上,盤坐著正瞪她。

“膽子還越來越大。”他嗤笑著邊搖頭邊走過去,她輕哼著彆過頭。

待得他走到近前,她伸手去夠他手裡的鞋子,他的手卻一避。

她鎖眉抬頭,和他目光對上。

他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睇視了她一會兒,撩了下礙事的披風,單膝跪地:“來。”一手托著繡鞋,一手伸向她。

夏雲姒僵住了,十分費解而無措地看了他半晌,分明的感覺在她心底彌漫開,她卻不能承認。

她隻得繃住臉:“你彆鬨。我是皇上的貴妃,便是四下無人也開不得這種玩笑。”

可他沒動,眼睫抬起,靜靜看著她。

她長聲吸氣,思緒無可遏製地被扯拽回數年之前,笑鬨的畫麵湧入腦中,令她愈發慌了陣腳。

“……你是認真的。”

這麼多年來,她常會在不經意間回想那天的事情,又一次次地刻意地告訴自己:他是說笑而已。

那時貴妃周氏剛離世不久,他在某一日突然走進她的書房:“四小姐,我想去投軍。”

她當時正專心致誌地讀著書,惡補文韜武略,於是很遲鈍地反應了半晌才抽出兩分神思。

意識到他在說什麼,她有些錯愕地抬頭,看了好一會兒,看出他神情認真,終於慢吞吞地點頭:“好……”

其實她心裡當時怵得很,怕他死在戰場上,隻是說不出攔他的話——她總不能將他一輩子困在夏家做仆役。

他給她的回應也簡單,隻短促地笑了下:“我知道你會答應。”

說罷卻彎下腰,還往前湊了湊,近近地看著她。

笑容依舊掛在他臉上,隻是多了三分狡黠、兩分不懷好意。夏雲姒與他相處得久了,知道他掛上這副笑容時嘴裡等她的一定不是好話,十之八|九是要拿她尋開心。

她便往後縮了縮脖子:“怎麼了?”

“商量個事嘛。”他頓了頓,口吻慢下來,“若我從軍這陣子你改主意不想進宮了,我又恰好立了戰功封將歸來——”

他又頓聲,帶著幾分明顯的賣關子的意味:“那你嫁給我可好?”

兩人在安靜中對視了那麼一息,她一把抄起案頭寫廢的草紙,團成團就砸了過去!

他跑得飛快。跑出房門,她就聽到了他爽朗的大笑。

——看,他果然又拿她尋開心!

當時她正沉溺在複仇的快意中,收拾了貴妃就隻一心想著如何儘快進宮開始下一步,加之又與徐明義太熟,從未往那方麵想過,相互捉弄倒已是家常便飯,事情就想當然地這麼過去了。

直至他離開夏府,她才突然鬼使神差地想了下:他會不會是當真的呢?

他會不會是當真的呢?

這疑問在她心底埋了許多年,並不足以令她困擾,隻是會時不常地跳出來擾她一下。

她也並不想真正求得答案,可眼下,答案就這麼衝到了她眼前。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我當然是認真的。”

“你……”她不住地搖頭,他眉心微挑:“你不信?”

“不,不是……”她還是不住地搖頭。

她不是不信,隻是不知道怎麼接受。

萬千情緒突然而然地一齊湧上心頭,讓她辨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麼感受。又在某一瞬裡,她忽地難過極了,卻也說不清是為什麼難過。

等到再開口時,她才發覺自己竟莫名哽咽起來:“你何必告訴我呢……”

激憤、委屈令她猝不及防地陷入崩潰——他明明就說了那麼兩句話而已,她就這樣無可控製地崩潰了。

她狠狠地推他:“徐明義!”原該凶狠的口氣被哽咽纏得軟了下去,“我早就進宮了,位至貴妃、孩子都已要生第二個,你何苦告訴我這些!”

她雙目猩紅地罵著他,一副恨不能將時光扭轉回去片刻,讓他把這些都咽回去的模樣。

她甚至有些恨,恨他在這個早已不可能的時候,這樣唐突地向她展現這樣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就算是個傻子,都能輕而易舉地想到那至少比在宮中輕鬆一些。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以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刀槍不入,就算帝王的懷疑與盛怒逼至眼前,她都能將三分真七分假摻著幾分惹人憐愛的意味給他喂下去,遊刃有餘地將危險化為烏有。

但現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從未有過的心慌意亂逼得她哭出來,她再不肯看他一眼,死盯著地,自顧自地抹眼淚。

良久,聽得一聲長歎。

“因為我怕我這輩子也就隻有這幾個時辰能和你獨自相處了。”

許是因為光線昏暗,他的口吻聽上去格外的沉。

一直以來,她都並不知曉他的心意,至少是不確定他的心意,他自己卻一直清楚得很。

所以從溫泉將她救出來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並非完全沒有機會直接將她送回行宮,隻是私心打敗了他,跟他說:抓住這個機會。

就這一個機會,借著躲避猛獸將她帶遠些,和她獨自待一會兒。

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阿姒。”他將鞋放在她身邊,抬手撫過她的臉。

他從來沒帶著這樣的深情碰過她。

兒時他倒曾不止一次地趁她不備往她臉上抹一弧墨汁,作為她壞脾氣的報複——若那時他就能知道有朝一日他們會走到這樣不可逆轉的境地,他大概連在抹墨汁時都會溫柔一點。

夏雲姒的心撲撲跳著,怔然和他對視,沒再有任何不快,更沒有抗拒。

他說得對,他們可能這輩子也就隻有這片刻的獨處時光了。

於是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對視了一會兒,直至他收了手,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夏雲姒又獨坐在石頭上木了會兒,長籲出一口氣來。

踩上鞋子,她也走向洞外,走向那團明亮的篝火。

“明義。”她喚了聲,他沒回頭:“嗯?”

她抿一抿唇,聲音重新變得冷靜:“我正有大事要辦,成與不成,或許關乎我們兩個往後的半生,你肯幫我麼?”

這回,他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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