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 皇次子寧汜拉磨似的轉悠了大半天。
冷靜下來,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靜雙的轉變著實太快了,他們從前不過幾麵之緣,算不得相熟,小時候他還因為與大哥不睦的關係欺負過她。
如今突然以身相許?
他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她生得實在太美,他一見她就失了魂, 更招架不住她哭。
現下想想, 他十之八|九是著了她的道。她是舒貴妃的人, 舒貴妃膝下有太子, 自然與他和母妃不睦,靜雙這樣接近他不一定是想引出他的什麼錯處。
這般一想,他就覺得今晚不去見她為上。
可轉念, 他又不甘心。
萬一她是當真的呢?
萬一她是當真的,他這般爽了約, 她一定十分難過。更還有可能會看不起他,覺得他是個膽小怕事。
寧汜舉棋不定。
要不, 問問母妃?
這念頭在他心底一冒,就被他壓下去了。
不行。
這麼多年來,母妃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讓他承繼大統。眼下又到了這樣的節骨眼上, 她如何會讓他與舒貴妃身邊的人攪在一起?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答應。
罷了。
不知有拉了多久的磨, 寧汜終是腳下一定。
且先去見見, 左不過就是把話挑明,跟靜雙說清楚。
若她是真心的,他日後必定好好待她;若她當真是在與舒貴妃一同設局, 在他開誠布公間總不免要露些情緒上的破綻,他及時與她一拍兩散便是了。
寧汜這般想著,總算是籲了口氣。而後他靜下心來讀了會兒書、又用了晚膳。
到了約定的時辰,他提步向外走去。近前侍奉的宦官剛要跟上,被他揮手屏退:“我自己出去走走,你們不必跟著了。”
清涼殿裡,皇帝一語不發地喝著舒貴妃喂過來的藥,舌頭發著麻,倒讓他覺得藥不那麼苦了。
最後一口喝完,夏雲姒耐心地幫他擦了擦嘴角,溫言道:“皇上睡一會兒?”
他歎息著搖頭:“不睡了。成日成日的睡,哪有那麼多覺。”
她便不再勸了,又說:“那臣妾尋本書來,念給皇上聽?”
他還是搖頭。沉默了會兒,問她:“寧沅如何了?”
她道:“都好,隻是擔心皇上。皇上什麼時候精神好些,傳他來問問話?”
又一聲歎息,他再度搖頭:“先不見了。”
幾日下來,宮中的一乾皇子公主他一個都沒見。心底一股莫名的恐懼使他懼於讓他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寧可這樣避著。
而對寧沅,他又更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一直以來,寧沅都是他最滿意的一個孩子,又是他與佳惠皇後所生,於公於私都有不一樣的情分。
但現下的這場病,讓他平添了些抑製不住的忌憚。
寧沅長大了,而他成了這個樣子。
若是寧沅看到他這樣,會不會……
他又不由自主地睃了眼夏雲姒。
近幾日他總著魔般地想,她心底究竟是覺得他這個夫君穩穩當當地在這裡更好,還是寧沅登基讓她更為期盼。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多疑,知道這般的疑神疑鬼不是明君所為,可這種心思不由得他控製。
她一時正走著神,視線落在護甲上,似乎沒察覺他的目光。
想了一想,他終是開了口:“阿姒。”
“嗯?”夏雲姒抬眸。
“有件事,朕想與你商量。”他道。
她頷首:“臣妾聽著。”
他便說:“朕想禪位給寧沅。”
他邊說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便見她猛地抬頭,滿目怒色:“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他神色淡淡:“朕這個樣子,也見不得朝臣,更說不準哪天就要去了,不如早些交給他。”
她慍色不減:“太醫都說若好好調養,或還有痊愈的機會,何來說不準哪天就要去了?”
皇帝:“太醫那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哄人的。”
“皇上何苦這樣胡思亂想!”她的聲音止不住地高了些,連禮數也不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