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喪鐘敲響。
皇帝駕崩的消息轟然傳開, 震驚朝野。
皇後與皇帝少年夫妻, 多年來伉儷情深, 人人都怕她支撐不住, 徐夫人立即入宮,陪伴皇後。
一切喪儀交由新君料理, 椒房宮中安安靜靜, 宮人儘被稟了出去,隻有姐妹兩個一並坐在羅漢床上。
兩個人其實在各做各的事,夏雲妁悠哉地讀著一卷佛經,也沒真的讀進去多少, 因為她早已不信這些, 隻是借此平心靜氣罷了。
夏雲姒手裡則做著女紅。她素日懶得做這些東西, 也沒什麼非要她做不可, 奈何徐明義總愛為這些磨她, 擺出一副小孩子脾氣非要她做點荷包、香囊一類的東西給他戴著, 她要是不乾, 他就沒完沒了。
如此的姐妹同處,再漫長的時光都隻教人覺得愜意。臨近晌午, 有宦官進了殿, 夏雲姒抬眼一看, 倒是個故人。
是小祿子。
“娘娘、徐夫人。”小祿子躬著身,“事情妥了。”
“什麼妥了?”夏雲姒不解,小祿子小心地看了眼皇後, 見皇後點頭,方彆有所指地壓音說,“久在行宮的順妃娘娘,驚聞先帝故去的噩耗,大慟不已,歿了。”
夏雲姒暗自咋舌,皇後揮手讓小祿子退了出去,她才道:“我還以為姐姐打算放過她了。”
夏雲妁笑容冷淡:“我便是放過貴妃昭妃,也不能放過她的。”
貴妃昭妃入宮,總歸還是因為覃西王彆有用心,順妃卻是實實在在地一心撲在皇帝身上,妒忌也會比貴妃昭妃來得更甚。
她不斬草除根,順妃就早晚會要她的命。
“我一會兒去看看寧沅。”夏雲姒又道,“皇上走得突然,他又不似上一世裡那樣,因知道姐姐死得冤而於父親淡了感情,現下怕是難過得很吧。”
“我也擔心他。”夏雲妁歎息,微微凝神,卻又道,“不過他清早時來過,瞧著倒也還好。”
仔細想來,這一世裡寧沅與皇帝的感情反倒不似上一世那樣深了。
上一世到底是有夏雲姒在費勁心思地專寵,皇帝寵著她,連帶著見寧沅的時候也多些。這些年夏雲妁並不太將心思放在拴住皇帝上,寧沅見父親的時候少了,對皇帝不免敬多於愛,倒是與她這生母感情甚篤。
喪儀辦妥,新君登基。
登基大典總歸是個大事,即便尚在先皇孝期也不能從簡。
宮內宮外都好生忙碌了月餘,到了大典當日,更是滿朝文武都無一例外地起了個大早,去見證新君登基。
命婦們則都是在晌午時入宮,原是要先去叩拜太皇太後,不料入了宮門卻聽聞太皇太後身子不適,讓她們免去這道禮數,眾人便浩浩蕩蕩地往皇太後宮中而去。
這日的禮數繁複冗長,夏雲姒不日前剛發現自己新有了身孕,一想到這些事就疲累得很。
入了長樂宮,卻即刻有女官迎了上來:“徐夫人。”
夏雲姒頷了頷首,那女官神情恭肅:“太後請您先入殿一敘。”
她便依言入了殿,夏雲妁正坐在妝台前理著簪子上的流蘇,見她進來,睇著鏡子笑她:“你還這麼趕進來,可真有你的。好好安胎就是了,我還能挑你這個禮麼?”
夏雲姒輕嗤一聲,揮手屏退宮人,徑自上前,繼續幫她整理發髻:“姐姐當然不能挑我這個禮,不然我就日日進來三跪九叩,煩死姐姐。”
“誰跟你鬥嘴了?”夏雲妁鎖起眉頭,“快回府去好生歇著,改天再叫你進來一道用膳。”
夏雲姒凝視鏡中,微微歪頭:“可今天我怎麼能不在?姐姐不知我當太妃的時候設想了多少次姐姐當太後的樣子。”
夏雲妁神情輕顫,少頃,又緩出笑意:“好,那你在這兒待著。”她拍了拍她的手,“但我不要你拜我,你去屏風後待著,愛乾點什麼便乾點什麼,我讓人上茶和點心給你。”
夏雲姒欣然答應,就自顧自地去了屏風後麵。夏雲妁喚回了宮人,很快給她上了點心和茶,又取了幾本書、還拿了些針線,方便解悶。
但整整大半日,她什麼都沒有做,連茶水都沒喝上幾口。
她一直在透過屏風的縫隙,盯著姐姐看。
真開心,此情此景,看姐姐乾點什麼她都開心。
一切恩怨終於徹底終了,江山也沒有太多動蕩。往後的路,她們姐妹又可以繼續一起走下去了,孩子們也都會好好的。
當年進宮的時候她無論如何也不敢想,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天。
傍晚時分,外命婦們終於告了退,太妃們與嬪妃們問安後也都沒有再留太久。殿裡熱鬨散去,僵坐了大半日的夏雲妁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頸,就悠然踱向了屏風:“來吧,吃飯了。”
她伸手就拉她,夏雲姒也自然而然地由她拉著起了身,兩個人牽著手踱去外殿。
走了好一段,她們才忽地先後回過神,驀地都笑了。
——這幾年都是這樣,不經意間的一些相處,和小時候彆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