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聯誼會的氣氛越推越熱烈,到處都是相擁在一起的雌雌雄雄,這場麵在三千年後看來極其放浪形骸,但放在現在卻是如此地令人欣慰。
隨著時代的變遷,道德與否的評判也是大相徑庭。
陸昔對此表示理解,畢竟這你情我願的事,他除了提醒一句“注意安全”以外,也沒啥好說的了。
但現在他已經完全陷入了死機狀態,雙目放空神情呆滯,看起來像個十足的智障兒童。
多虧了現在聯誼會上火熱的氣氛,沒有人有功夫去注意他的失態。
洛秋星跳得滿臉通紅,他的體力不足以支撐他在舞池裡旋轉上一年半載,氣喘籲籲道:“成彥,你不累嗎?”
成彥看著他,聳了聳肩。
此時無聲勝有聲。
洛秋星垮著一張臉投降:“好好好,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了,請不要說出來了。”
成彥挑了挑眉:“哦?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洛秋星握拳放在手邊,用力清了清嗓子,然後擺出一張臭撲克臉,昂著下巴,視線從自己的鼻尖滑下,不屑地說:“你這樣的體力,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在床/上英姿勃發的?”
成彥:“噗。”
洛秋星抹了把臉,肩膀垮了下來:“你能彆這麼理直氣壯嗎?”
成彥好整以暇:“我就是這樣的性格。”
“……”
洛秋星無力地擺擺手:“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他滑出舞池,視線又落在了角落裡的陸昔身上。此時洛秋星心裡已經完全沒有了綺念,他向來不勉強雌蟲。
但這並不影響他對陸昔的欣賞,洛秋星從未見過這樣、這樣——
這樣耀眼的雌蟲。
他想,他好歹得把陸昔的聯係方式要到手,哪怕是躺列,那也是很開心的事。
他掏出通訊儀就快樂地跑了過去。
“陸昔,你加一下我好友嘛。”
“你號碼多少?”
“我加你了,你通過一下。”
“……”
表麵上看來,陸昔很是正常,最多隻能說他反應略顯遲鈍,沒有表情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很容易就被誤以為是喝了點酒。
但實際上,陸昔已經進入了一種近似【正在和人通話中】的狀態。
在這種狀態下,他幾乎是來者不拒,哪怕這時候彆人遞給他一根引信已經被點燃的炮仗,他也能若無其事地塞進口袋裡。
假如洛秋星在這時候向陸昔討要紙花,恐怕陸昔也會給出去了。
但謝天謝地,洛秋星沒有。
“好了。”洛秋星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好友列表,【陸昔】兩個字明晃晃地躺在其中。
他心滿意足地合上通訊儀,興高采烈。
周圍有喝醉的雌蟲將兩根手指放入口中,向他吹出嘹亮的口哨。
“洛少爺,在那光坐著有什麼意思啊,不如來和我們一起喝啊!”
“就是就是。”
“彆隻看著一個人啊。”
洛秋星拿起一杯酒,從座位上跳了下來,麵帶微笑:“這不是來了嘛!”
……
“比起洛秋星,還不如選成彥。”
“……”
陸昔緩緩轉過頭,呆呆地看著夏白淵:“啊?”
“很顯而易見的選擇,不是嗎?”夏白淵伸腿一勾,勾來一張高腳凳。凳子上有一個墊腳用的橫杠,但夏白淵卻不用墊腳,直接坐了上去。
他腳尖點了點地,凳子就緩緩轉了一個圈,帶著鬢角的發絲劃出一個弧度:“洛秋星注定不能把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一隻雌蟲身上,和他結婚是虧本生意,比起來……”夏白淵用下巴點了點不遠處的成彥,“成彥和他是兩個極端,這隻雄蟲除了必要,幾乎從不出門,更沒有親近的雌蟲。”
陸昔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夏白淵的意思。
他“……”了一下,移開了視線:“你想得也太多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他移開了視線,因此沒有發現夏白淵的異樣。
夏白淵微低著頭,他的額發比起前一段時間長了不少,細密的發絲垂下,在燈光下拉出陰影,遮住了上半張臉。
而在他顯露出來的下半張臉上,薄薄的唇線似乎在微微上揚,但絲毫看不出笑意。
更像是用力抿緊嘴角,努力做出一個淺淡的微笑,但做到一半又因為心情實在欠佳,最後變成了一個僵硬的弧度。
陸昔在燈光下的影子拉長,蔓延到他的袖邊。
夏白淵轉了轉手腕,看陸昔的影子落在他的掌心中——然後又握緊,但影子順其自然地又逃出了他的五指。
當洛秋星來搭訕陸昔的時候,他一直在旁觀。
並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心中正在翻湧著異樣的情緒。這情緒叫囂著,讓他幾乎要忍不住推開洛秋星。
【你怎麼能——】
他以為自己在憤怒。
那是很自然的吧?夏白淵靜靜地看著兩人攀談的樣子,怎麼看陸昔都比洛秋星好太多,洛秋星怎麼配得上他?他作為陸昔的朋友,自然無法容忍這種事發生。
最低限度,也得是成彥。
這是為陸昔好。
但是當他捋清自己的思緒,說出上麵那一番話之後,心裡又翻湧起了彆的情緒。
失落、不甘、後悔,還有一絲惶恐。
假如陸昔真的聽了他的意見,假如陸昔真的和成彥在一起了,那……
那自己該怎麼辦呢?
“下次不要再說這種話了。”陸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滿臉無奈地嘟囔道:“反正是不可能的。”
“……哦。”
陸昔低下頭,用目光在一堆漿果裡梭巡,最後終於挑了一顆最大,最飽滿,色澤最濃鬱的。他掐斷細軟的枝,將帶著一點葉的漿果扔進了一邊的氣泡水中,這樣就顯得很像一杯雞尾酒。陸昔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夏白淵終於抬起頭,額發向一邊滑去,露出他的左眸。青藍色的眸子盛著金黃色的燈光,如同酒液流轉。
他身側的雙手終於緩緩鬆開,手套上殘留著褶皺的痕跡。
————
掛在牆壁上的鐘表,分針繞了兩圈,時針也走了兩格。
有的人吃撐了,有的人喝醉了,還有一些人又撐又醉,還沒來得及去衛生間就抱著同伴“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被抱著的人臉上就露出了那麼一絲生無可戀的模樣。
陸昔這一次相當謹慎地沒有喝醉,隻是一直在吃東西,桌上被他吃剩下的果皮碎骨堆了一大堆。
眼看著大家都紛紛要離開,陸昔也站起身來,就在他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桌上某一處發出了一聲通訊儀的嗡鳴。
一點亮光從垃圾堆裡泄露出來。
陸昔:“咦?”
他撥開垃圾,躺在下麵的是一部看起來非常高檔的通訊儀。
陸昔用兩根指尖拈著通訊儀,困惑地平舉到眼前:“這是誰的?”
夏白淵想起來:“大概是洛秋星剛剛忘在這裡的了。”
陸昔尷尬地拿起一邊的紙巾給它擦拭,但黏糊糊的果汁和油膩是擦不乾淨的。夏白淵乾脆抽了幾張給它整個包起來:“我送回去,他們應該還沒走太遠,你先回宿舍吧。”
“好。”
洛秋星和成彥是留到最後才走的。在這種宴會上,洛秋星向來很熱衷,他非要和在場的所有雌蟲都打完招呼,再聯絡一下感情,最後約一下時間(就是眾所周知的那個時間),這樣才肯罷休。
但雄蟲的體力有限,洛秋星又是個不怎麼鍛煉的標準雄蟲,往往到最後精疲力儘,昏昏欲睡,這一次在微黃的燈光照射下,更是直接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大約是看在室友的情分上,成彥也陪他等到了最後,背著洛秋星離開了宴會。
夏白淵問了一下他們離開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去往雄蟲宿舍的路上,要經過一片茂密的小樹林,一條小徑彎彎穿過,道路兩邊是雅致的燈籠型小燈,在黑夜裡像螢火蟲一般。
夏白淵的靴子踏在小徑上,靴跟發出“噠噠”的聲音。
突然,“噠噠”聲停了下來。
在不遠的前方,一盞小燈籠的照耀下,有兩個人影親密地靠在樹乾上。
燈光清晰地照出了那一小塊的區域。
黑發的雄蟲有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原本扣得整齊的衣領被扯得鬆開,他背靠在樹上低下頭看著懷裡的人。
於是燈光沿著他的鼻骨和鋒銳的唇線,將他的臉切成了兩半,一半隱沒在夜裡,一半光亮如月。
是成彥。
在他的懷裡,娃娃臉的青年閉眼酣眠,即使睡著了,他的嘴唇也微微揚起。
他的麵部線條柔和溫潤,仰頭的角度讓他整張臉都暴露在光中。這隻到處勾搭的雄蟲,在這時居然顯出了十足的純潔氣質。
成彥慢慢地低下頭,他們之間的距離逐漸縮小……
夏白淵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們。
他在等待著,等待著成彥親吻上洛秋星的那一刻。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逐漸激烈,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就好像他在等待著的那一刻,可比肩隕石撞擊母星、萬年火山大爆發、超大颶風登錄陸地這樣的驚天巨變。
甚至連呼吸都停止了。
近了,更近了。
成彥閉上了眼睛。
在夏白淵的注視下,他們柔軟的雙唇碰在了一起。
夏白淵猛地後退了一步,背後抵上了一顆樹,隔著衣料傳來粗糙的質感。
不知是怎麼了,他頭上的燈泡閃爍了兩下,徹底熄滅,黑暗隨之侵吞了夏白淵,再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足足過了三分鐘,成彥才抬起頭,洛秋星在他懷裡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腦袋。他將洛秋星小心放在一邊的座椅上,看向了那片黑暗:“看夠了嗎?”
一個白色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來,夏白淵冷淡地看著成彥,道:“我倒是不知道,雄蟲什麼時候也熱衷起了雌蟲之間的小把戲?”
“小把戲?”
成彥重複這三個字,臉上露出了一絲神秘的微笑,他那張臉瞬間就生動了起來,“夏白淵,你覺得這是什麼?”
“你跟洛秋星關係很好。”夏白淵輕輕側頭,“但我不記得你是這麼無聊的雄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