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頤扶著自己的額頭,覺得自己很可能下一秒就會腦溢血倒地,結果閉上眼睛之後卻始終站得筆直,還覺得家裡的空氣格外清新。
說來奇怪,京城入冬以後就又乾又冷,供暖之後空氣質量也開始下降,可家裡的情況卻跟外頭迥然不同,院子裡令人舒適的濕潤感簡直像是在這座城市裡單獨開辟出了個小世界似的。
但他這會兒內心煩躁,也實在沒心情去追究原因,見衛西果真沒有一點主動搭理自己的意思,隻能憋屈地開口跟周管家吩咐:“你去叫這個孽子把自己收拾乾淨,一會兒跟我出去參加本地商會的活動。”
衛西此時正在跟團結義規劃自家公司的新產品,當然被二徒弟明令禁止種植的無條是不可能的。
團結義拿著那些自己練筆畫出的清心符:“師父,這玩意畫完之後就收在家裡實在是太可惜了,我覺得也可以拿出來賣啊。”
衛西皺著眉頭打量他手裡的符紙:“你畫得這麼醜,賣給會員們豈不是自砸招牌?”
“管他醜不醜,管用不就行了?”團結義雖然嘴硬,可想了想也覺得這玩意高價賣給會員實在太黑心,便換了個思路,“您看要不這樣,最近咱們微博人氣也還行,我要不順便開個淘寶店?賣得便宜點也行,好歹也把符紙和朱砂的成本賺回來不是?再說您也不管管師弟,加上這次的作業,一張清心符他都叫我練了快三百張,咱們公司的日常辦公用品耗費也太大了。創業初期這樣用資金可怎麼行?”
創業艱難,衛西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錢字兒,立刻被他說得深思起來。
周管家過來轉述自家老板的意思,他被打斷思索,朝著衛天頤看去。
衛天頤心說你個孽障現在果然是窩裡橫,一聽到出門就怯場了吧?
就聽衛西問他:“活動上有吃的嗎?”
“……”衛天頤摁住自己額角蹦跳的青筋,不允許自己的自尊回答這個問題,“這次本地商會的聚會規模很大,大家都會帶著家人出席,我要不是擔心外人閒言碎語……總之你給我老實一點知道嗎!”
他不提有沒有吃的,衛西頓時不太想去了,結果團結義發現了商機,立刻湊到他耳邊遊說:“師父,這種活動,肯定會有很多陌生人到場,這都是咱們的可發展會員啊!”
衛西立刻雙眼一厲,改變了主意:“去將名片和會員卡帶上!”
他執意帶團結義去,衛天頤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他如今也覺得大兒子可能是出去一趟腦子不太靈光了,畢竟做事真的變得非常的不講邏輯。更何況眼看商會在即,他實在不敢跟對方起衝突,好容易才養好了黑眼圈不用戴墨鏡呢。
去的路上衛天頤氣還沒消,死活不肯跟叛逆的家人們說話,舒婉容隻能跟自己越發陰沉的兒子交流,衛承殊話少,她最後說無可說,隻能將話題轉到衛西身上:“小西啊,這次商會悅悅肯定也是會去的,你……哪怕再放不下她,也得冷靜一點,不能跟在家裡似的。”
雖然最近都沒再聽對方提起王悅,可她隻要一想到繼子過去對未婚妻的執著,就十分擔心衛西到時候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衛西聽到這話抬頭朝她看去,表情非常平靜,舒婉容一時也看不清楚這是個什麼態度。
衛西心裡卻想,她說的這人是誰?
***
作為京城頗具影響力的名利場,本地商會的規模向來可觀,眾多商圈名流都有意借此機會相互結識,同時也可以為意圖培養的接班人們鋪路,因此帶著自家的家人晚輩到場早就是不成文的規則,但凡少帶了哪個,隔天勢必會傳出不少風言風語。
在如此規格的盛會裡,衛天頤這個圈子的商賈就很排不上號了,與衛家半斤八兩的王家當然也是如此。
車流彙入入場口的時候,王悅還在憂心忡忡地跟一同來的朋友們訴苦:“我聽邢凱他們說,衛西前段時間回了京城,這次估計也會跟著他爸來,唉,他一會兒要是糾纏我可怎麼辦啊。”
她生得膚白貌美,實在是非常搶眼的漂亮,朋友們聞言也都一起安慰她:“不怕不怕,我們都在呢,他就是敢來糾纏,我們也會幫著你的。”
這都是同圈差不多條件人家的姑娘,跟她關係有親有疏,因此也有人不知道她過去的愛恨情仇,安慰的內容不太相同:“彆擔心了,他跟你本來就是父母輩定的聯姻,不至於執著成這樣,更何況這種場合大家心裡都有數的,他肯定也不會做得太出格。”
王悅雖然擔心會被糾纏,可聽到這種話心裡卻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爽,仿佛被看輕了魅力似的,不由為自己辯解道:“你不知道,他對我真的很狂熱,以前追我的時候,粘我粘得趕都趕不走,他隻要來,肯定就會一直找我跟我解釋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麼甩開他。”
眾人聞言,許多都難以置信:“真的假的?你倆不是一直有婚約嗎?他多此一舉追你乾什麼?”
王悅淡淡地轉開頭:“我哪知道?之前我要退婚的時候,他也天天上門要來糾纏我,唉,我真是快被他糾纏出心理陰影了。”
姑娘們沉默片刻,不由互相對視,表情各異,但不管怎麼說,許多人心裡還是不太相信的。
王悅看出她們的態度,越發不高興起來,下車後遠遠在出場口看到衛天頤一家,心中除了恐怕又要被衛西糾纏的煩躁外,竟然又隱隱生出些許期待。
因此她非但沒有躲避,還主動示意身邊的朋友們朝著衛家看去:“天啊,他真的來了!”
“悅悅。”舒婉容也看見了她,立刻轉頭看了眼繼子,表情尷尬地朝王悅打招呼道,“好久沒見了。”
因為之前在車上聽了許多衛西追求王悅的事跡,即便對此有些懷疑,王悅的朋友們還是立刻上前不經意地保護住了她,警惕地看著被衛天頤帶在身後的衛西。
“衛叔叔,舒阿姨,承殊。”王悅打過一遍招呼後,才將複雜的目光放在自己的未婚夫身上。
衛西打量了這群突然出現的女孩們一眼,立刻聽到一旁的衛承殊冷哼了一聲,轉頭看去,又發現對方正沒好氣地看著自己,臉色陰沉沉的。
他疑惑地想自己宗門內的先進標兵這是怎麼了,就聽那個之前打了招呼的姑娘又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衛,衛西。”
衛西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躲在身邊的朋友身後,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閃避。
衛西不認得她,本來不想搭理,但又覺得她一臉倒黴,可能是個潛在顧客,因此還是耐著性子嗯了一聲,轉頭打量起了周圍路過的其他潛在客戶。
王悅:“???”
衛西居然就嗯了一聲,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衛西突然覺得現場靜默了一會兒,那姑娘在靜默中眼神變得非常詫異,就連舒婉容和衛天頤都回頭看了自己一眼,一旁的衛承殊更是滿臉的古怪。
衛西被衛承殊複雜而探究的視線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我們就站在這裡?”
舒婉容連哦了兩聲,才回過神來,一邊壓抑自己的震驚,一邊尷尬而不失禮貌地朝王悅笑道:“那悅悅,時候不早,我們就先進去了啊,你跟你朋友們好好玩,一會兒阿姨有空,再去找你媽媽敘敘舊。”
王悅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更加令她震驚的是,衛西居然真的就這麼跟著舒婉容和衛天頤他們走了,連眼神都沒多給自己一個。
她這一刻的心情不僅難以置信,甚至還感受到了難言的屈辱。以往衛西追在她屁股後頭的時候她不屑一顧,可現在現在這個態度,卻更令她無法接受。結果意識回神,她才發現到自己居然主動叫住了對方:“衛西!”
衛家的腳步被他叫停,齊齊地回頭看來,衛西當然也看了,眼神甚至是有些不耐煩的:“你叫我?”
王悅呐呐地看著他仿佛在看陌生人的眼睛,隻覺得匪夷所思:“你……你怎麼……”
就見衛西打量著自己,表情居然帶著點莫名其妙,緊接著就毫不留戀地轉頭走了。
王悅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那道熟悉的身影隱沒進人群,她原本應該覺得放心的,但此時浮上心頭的竟然是巨大的空茫。
好像有什麼熟悉的東西忽然間天翻地覆地改變了,且這劇烈的變化毫無預兆,令她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那個追在自己身後,每天噓寒問暖,晨昏定省,隨叫隨到的衛西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想不明白,然而回過神來,卻發現還有更大的麻煩正在等待著自己。
身邊那群原本做保護狀的姑娘們已經疏散開了,除了兩個關係非常親密的閨蜜同樣滿臉迷茫,其他人都在一臉古怪地盯著自己。
王悅被她們看得愣了愣,就聽其中一個女孩扯著嘴角滿臉一言難儘地問道:“……這就是你說的,糾纏你糾纏到讓你有心理陰影的未婚夫?”
她在“糾纏”這兩個字上下了重音,王悅立刻就聽出不對勁了,臉色頓時一變:“你什麼意思啊你?”
那女孩捂著臉乾笑了兩聲,也不跟她多說,拉著幾個關係不錯的找自己家人去了,王悅聽到她們離開時發出竊笑的聲音:“天啊,王悅是不是太自戀了啊,你記得她剛才在車上怎麼說的嗎?”
“記得啊,說她未婚夫粘她粘到甩都甩不開,說得跟人家像狗皮膏藥似的,好像真的愛她愛到不行了。我真是瞎了眼,居然還相信她,剛才還想保護她,結果人家根本就沒想跟她說話。她看起來反倒主動多了,還主動去叫人家名字。”
“天啊丟死人了,居然還敢帶我們過來,都不怕自己被當場戳穿嗎?”
“你知道嗎,她以前還跟我說她未婚夫大學的時候天天翻牆給她送早餐呢,現在看來全都是吹牛皮。”
“你彆說,她未婚夫還長得挺帥的,估計她天天做夢以為自己是公主吧,所以白馬王子圍著她轉。”
“不行不行,太好笑了,我要趕緊去跟我哥說說,讓他們也跟著樂樂。”
王悅聽到這裡,頓時眼前一黑,可偏偏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她這才意識過來,自己從今往後恐怕要變成這群人的笑柄了。